傅秋芳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当下也不避讳,解开衣裳抱了孩子奶将起来。李惟俭略略挠头,说道:“这母乳也就头一个月管用,往后不如用奶嬷嬷就是了。”
傅秋芳嗔道:“老爷说的好听,大姐儿这会子认人,奶嬷嬷抱了就哭闹,只我奶了才安稳。奶嬷嬷都说,若一开始便撒手,此时也就撒手了。偏奶了一个月,只怕往后再难撒手了。”
李惟俭赔笑不已,这事儿他又能如何说?
过得须臾,小楝儿吃饱喝足,吧唧着嘴又睡下。傅秋芳系好衣裳,欲言又止半晌,终究说道:“老爷,往后能不能给大姐儿求个恩典?”
李惟俭反应了须臾,这才道:“痘苗?”
傅秋芳便道:“听闻太医院所传的熟苗毒性极小,待大姐儿周岁了,不妨求了恩典种了熟苗。”
所谓痘苗,便是天花疫苗。只是此时用的都是人痘苗,熟苗尚且有三四分危险,那生苗就差了。
李惟俭略略思量,瞧着傅秋芳道:“怎么想起这个了?”
傅秋芳瞧着楝儿道:“不是我狠心,只是这几日奶嬷嬷时常挂在嘴上,都说小儿生下不算立下,要种过苗才算立下一半。且我瞧着大姐儿身子壮,理应能熬过去。”
李惟俭暗忖,傅秋芳这是生怕孩子大了愈发不舍,这才干脆趁着此时求肯,也免得来日舍不得让楝儿种苗。
人痘苗毒性大,牛痘毒性小啊,奈何李惟俭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过如今位份不同,倒是可以让下头人试试牛痘功效。
于是李惟俭便笑道:“你且宽心,待来日我定寻个万全的法子为大姐儿种苗。”
傅秋芳将信将疑,看着身边儿的楝儿愈发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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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顺王府。
世子跪伏在桌案前,面前的忠顺王好似老僧入定般,瞧也不瞧他一眼。外间脚步声匆匆,王妃蹙眉行了进来。
“母妃!”
王妃瞥了世子一眼,上前求肯道:“王爷,毓儿也是想着为王爷出口气,谁料到莫名其妙就招惹了姓李的?要我说,此番也是圣人偏心。毓儿好心打发人去道恼,谁料人还没走,那姓李的就砸了书坊。”
忠顺王比照往日瘦了一圈儿,闻言睁开眼冷哼一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啊。”
生母老太妃过世,太上又幽居,自此不再见外间臣子,加之圣人与其有夺嫡之恨,也亏着圣人爱惜名声,这才留着他这个异母的兄弟。只是圣人又是个记仇的,若忠顺王从此闭门谢客、小心行事也就罢了,但凡招灾惹祸,等着王府的定然是雷霆之怒!
王妃蹙眉道:“再如何,也不能不讲理啊。”
“讲理?”忠顺王笑了,道:“你以为是李财神对圣人有用,还是我这个险些夺嫡的兄弟更有用?”
“这……”
忠顺王越想越恼,抄起桌案上的书册丢在世子身上:“蠢货!往后不准出去丢人现眼!”
世子不敢躲闪,任凭书册砸在脸上,闷声道:“父王,儿子往后再也不敢了。”
忠顺王又厉声道:“甄家那边厢趁早断了往来!”
此言一出,莫说是世子,便是王妃也不解看将过来,后者问道:“王爷,甄家乃是王爷外家,这往来总不能说断就断了吧?”
“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什么?”忠顺王道:“父皇在位时甄家就欠了不少亏空,这些年非但不知收敛,这亏空反倒越来越大。往常母妃在时,圣人瞧在母妃的颜面上,自然不好去动甄家。如今母妃一去,你们以为这清查积欠会放过甄家?不趁早断了往来,莫非来日还要本王给甄家补亏空?”
世子蹙眉不言语,王妃怔了半晌才道:“这……怎么就到了这份儿上?”
忠顺王苦着脸道:“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啊,往后约束下人,都收敛点儿吧。尤其是人命官司,千万沾不得。”
说罢起身,与世子道:“自己闭门反省去,往后不得我准许不许出门儿。”丢下一句话,忠顺王踱步出得大殿,往后头寻新纳的民女厮混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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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李纨准备了束脩,一早儿便打发了小厮护着贾兰往伯府来。这会子李惟俭方才用过早饭,贾兰入得内中恭恭敬敬朝着李惟俭与黛玉施礼,称呼道:“舅舅、舅母。”
贾兰面上并无异色,黛玉心下却颇为怪异。算年岁她不过比贾兰大三岁,如今却隔了一辈儿。
李惟俭扫量贾兰一眼,便说道:“首辅今日动议,有意开实学院试,景文兄乃是我至交好友,实学造诣得阁老亲口称赞,得其教诲,兰哥儿潜心攻读二年,来日便可应试。”
贾兰拱手应下,面上却略略忧虑。
李惟俭便问:“可心存疑虑?”
贾兰道:“舅舅,这实学……来日可会反复?”
“嗯?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贾兰摇头道:“是我自己个儿琢磨的……这历朝历代变法,未有不反复者。若来日旧党反攻倒算,只怕这实学科举也要被取缔啊。”
李惟俭顿时高看了贾兰一眼,才十来岁年纪便能想到此处,已是不易。若换做历朝历代,有此忧虑也是寻常,只是大顺有他李惟俭啊。
旁的不说,单那蒸汽机厂子去年大、小各式蒸汽机就发卖出去三百余,这工业革命的火种抛洒的四下都是,早晚会成燎原之火。想开历史倒车?且不说士绅等都因此受益,单是那些无地匠人便能将动此议者用吐沫星子淹死!
因是李惟俭便笑道:“实学者,实用之学。不拘这天下如何变,勘测田亩、丈量水文、起屋造楼,哪一处离得开实学?兰哥儿放心,舅舅定不会坑了你。”
贾兰略略松了口气,忙躬身应道:“是我思虑不周,让舅舅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