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大司马?”李惟俭试探着问。
严希尧颔首道:“不过是一时之用——兵部亏空良多,若贾雨村补上了,也不失一员能吏;可若要补不上,那过二三年可就有的瞧了。”
李惟俭纳罕道:“贾雨村为侍郎半载,岂会不知兵部情形?”
严希尧笑道:“此人利欲熏心,怕是顾不得那么许多。”
李惟俭顿时释然。贾雨村只怕存着背锅的心思,丢官罢职之后赋闲一二年,待来日又有背锅之事,说不定就会被圣人起复。
想明此节,李惟俭心下暗自摇头,他虽也是个善于钻营的,可却做不到贾雨村这般想圣人所想。
思量间抬眼与老师严希尧对视一眼,眼见其目光中满是期许,李惟俭赶忙道:“老师,学生如今年岁还小呢。”
却听严希尧道:“风闻前几日太子欲邀你一见,复生干脆来了个假痴不癫?”
李惟俭嘿然道:“就知瞒不住老师。”
严希尧蹙眉道:“太子于仕林中风评极佳……”
李惟俭压低声音说道:“就是风评太好,学生才要避而远之啊。”
“啊?”严希尧略略讶然,旋即倒吸了口凉气。何谓风评?掌舆论者乃是清流啊,圣人力主变法革新,太子却与顽固旧党交好,这让圣人如何做想?好不容易兴利革弊,回头儿太子登基会不会将新法尽数废除了?
若换做自己是圣人,只怕也会对太子不放心啊。
又念及晋王此时不过是稚童,又学着忠勇王一般酷爱兵事,这来日谁能夺嫡还真就不好说。
严希尧倒吸了口凉气,不禁肃容道:“复生思量的有理。如今复生有实学根基,又有陶朱之能,任谁来日当政都要拉拢复生,此时断不可轻易投效。”
“老师明见万里。”
严希尧摇了摇头,说道:“当局者迷啊,老夫先前竟不如复生瞧得清楚。”唏嘘半晌,又道:“眼看就要到家,不若复生也来尝尝你师娘的手艺?”
李惟俭眨眨眼,顿时悚然而惊,不迭拱手道:“诶呀,险些忘了大事。老师,学生还有要事——”
“滚滚滚!”
李惟俭笑嘻嘻应下,待车架停稳,这才一溜烟的下得车来。目送仪仗辚辚而去,李惟俭重新登上自家马车,又往原路回返。
行得半晌,忽而丁如峰又来回话道:“老爷,前头好似是贾家车驾。”
李惟俭挑开帘栊,便见几辆贾家马车转过路口,朝着自家老宅方向而去。李惟俭心下纳罕不已,就听丁如峰又道:“老爷,隔壁薛家那宅子早些时日就腾空了。”
“腾空了?尤老安人搬走了?”
丁如峰戏谑道:“听闻搬去了锦什坊左近的大盆胡同……好似是有哪家的哥儿给尤家赁下的三进宅子。”
大手笔啊!尤老安人一家搬去何处李惟俭懒得理会,却想着这一行车马内中端坐的又是谁?莫非是宝姐姐没了指望,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心下好奇的紧,又思忖着打发人缀上去只怕也观量不清楚,莫不如回返家中寻了映雪过问。
因是李惟俭点了点头,径直吩咐往伯府回返。
申时末,李惟俭方才回返家中,进仪门时与茜雪交代几句,待晚饭时便得了准信儿。
原来此番搬出去的乃是夏金桂,起因却是夏金桂险些打死了小妾碧莲。闹出这等事儿来,换做寻常人家早没脸面在贾家寄居了,不想薛家干脆来了个断尾求生,惹得李惟俭好一番赞叹。
所以世道就是如此,舍得下脸面就能得了实惠。荣府老太太贾母碍于亲戚情分,一直舍不得撂下脸子来,只能暗里讥讽,偏生人家装着听不懂,于是乎老太太干脆就没了辙。
又想起王、王仁这兄弟俩,不过两个鼠辈罢了,李惟俭实在懒得搭理。有那功夫不如思量思量那化学书册该如何写呢。
稍晚一些,陪着黛玉用过晚饭的宝琴回返,去到书房里叽叽喳喳与李惟俭说了好一通。
小姑娘明眸皓齿、声似黄鹂,瞧着、听着便让人赏心悦目。于是李惟俭扯了宝琴的手,忽而起身一手按在宝琴头顶比量了下,说道:“琴妹妹好似长高了些许,如今都到我锁骨了?”
“果真?”宝琴顿时欢喜不已,咯咯笑着凑在李惟俭怀里。她心下极为艳羡黛玉,却知凭着自己的出身万难如黛玉那般与四哥哥两情相悦。
于是她便想开了,做不得正妻,做个宠妾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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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五日,黛玉自胡家回返。
往常都是黛玉迎送旁的姊妹,如今反过来,倒是好一番新奇。探春、惜春、湘云、宝钗与邢岫烟将黛玉迎到荣庆堂里,小别重逢一众金钗自是好一番叙话。
贾母眼瞅着外孙女不曾清减,面上反倒红润了少许,顿时没口子得赞张宜人果然用心。
说过半晌,贾母忽而说道:“明儿便是云丫头的生儿,探丫头可安置好了?”
探春笑道:“本道循着旧例就好,可昨儿伯府的红玉寻来,特意送过来二百两银子,说是专门给湘云庆生用的。”
贾母顿时乐不可支道:“还是俭哥儿想的周到……是了,如今这等事儿可不用咱们操心了,自有俭哥儿替云丫头张罗。”
湘云顿时又高兴又羞恼,不禁起身嗔道:“姑祖母再打趣,我可就回去了。”
贾母仰头大笑一番,又问探春明儿如何办。因着贾赦方才发引,一众金钗多是沾亲带故的,是以不好大操大办。女先儿与戏班子自然不好再请,酒水也免了,余下的便只能在席面上着手。
足足二百两银子呢,探春便想着,总要为湘云多置办几套衣裳,再叫来一席上好的席面。
探春说过了,众人纷纷赞其想得周到,唯独一袭道袍的二姑娘迎春面容恬淡。
湘云观量其一眼这才恍然,是了,明儿再如何热闹,还在服中的二姐姐迎春也不好参与。
内中其乐融融间,大丫鬟鸳鸯悄然行了进来,屈身一福道:“老太太,前头又来了天使。”
贾母顿时敛去笑容,蹙眉忧心不已,生怕宫中再传来不好的消息。于是紧忙打发婆子往外头去扫听。
待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婆子方才回返道:“回老太太,天使来是告知贵妃出了月子,如今便能探视。方才已知会了太太,太太说明儿正是日子,一早儿便要往宫里探视。”
贾母这才松了口气,叹息道:“苦了贵妃了……太太身子骨可还好?”
婆子便道:“太太原本还病恹恹的,一听能探视贵妃,顿时就起了来。”
这两年贾家倒霉事接连不断,贾母生怕王夫人再折腾出个好歹来,紧忙打发探春过去观量着,可不能再死人了。
待到得晚饭时,王夫人过来问安,贾母见其面色虽不大好,可行走却并无大碍,当即嘱咐了一番这才放下心来。
实则贾母不放心也没法子,她上了年岁,邢夫人还在服,尤氏被贾珍拖累着没了诰命,凤姐儿有了身子不说,诰命还一直不曾落下,算来算去,能往宫中探视元春的可不只剩下王夫人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