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心中一动,扯着汗巾子道:“宝姐姐若是得意,我送你可好。”
宝钗顿时心下一凛,忙道:“我可不好夺人所好,宝兄弟还是自己个儿留着吧。”
宝玉却不知,其身后袭人瞪视了其几眼,心下正窝着火气。
此时就听惜春道:“你们可知花神有几位?”
宝玉舒展没了扇坠的折扇,卖弄道:“这花神,原本只一位。《月令广义》谓:女夷,主春夏长养之神,即花神也。
其后历经变迁,又将史上五位女子一并列为花神。其一为芙蓉花神貂蝉,其二为水仙花神甄宓,其三是莲花花神西施,其四是山茶花神王昭君,最后为杏花花神杨玉环。”
说着,心下一动,折扇环指五女道:“诶?一二三四五,正好,岂不正好应上了?”
惜春笑问:“宝二哥既这般说了,那谁是西施,谁又是貂蝉?”
宝玉收拢折扇思量道:“这西施,自然便是林妹妹了。”
宝钗笑道:“林妹妹素有西子捧心之美,这倒是恰如其分。”
黛玉暗暗翻了个白眼,那西施先被献于夫差,又随范蠡泛舟五湖隐居,哪里就像她了?她又不是玩物……不过范蠡为财神,俭四哥如今便以财神为名。黛玉念及此处,不由得想着往后也与俭四哥泛舟五湖隐居。因是只道这话对了一半,便没出言驳斥。
眼见黛玉没言语,宝玉愈发得意,摇动折扇看向迎春道:“二姐姐娴静内秀,我看理应应在水仙花神之位。”
贾家女子读书都不多,迎春只知甄宓后来为后,喜道:“宝兄弟谬赞了。”
她却哪里知晓,甄宓本已嫁做人妇,其后才被曹丕抢了去?
此时惜春追问道:“那我呢?”
“四妹妹年弱,来日必当是出水芙蓉。”
“哈?原来我是貂蝉?”惜春有些不开心。
宝玉笑道:“不过是类比品貌,四妹妹何必多心?”
探春这会子便问:“宝二哥,那我是王昭君还是杨贵妃啊?”
宝玉道:“三妹妹品格坚毅,理当是皓月。”
王昭君小字皓月,探春听了只略略颔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宝玉最后看向宝钗,宝姐姐心道不好,正要出言阻止,宝玉就道:“宝姐姐体丰怯热,可不就是应在杨妃上?”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笑出声来。
宝钗听说,不由得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也无怪宝钗大怒,这五者,貂蝉、王昭君为公义,西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甄宓是身不由己,唯独杨玉环名声不好。
且唐朝以胖为美,此时风气却偏向纤细的,闺阁女子被人当面说‘体丰’,换了谁不怒?
二者叠在一处,这才让宝姐姐大怒不已。
正待此时,小丫鬟靛儿行将过来,笑道:“莺儿姐姐说我那扇子在姑娘处,好姑娘,快赏还我罢!”
宝钗指她道:“你要仔细!我和你玩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她们去。”
靛儿面上一变,骇然道恼,赶忙跑了。
黛玉这会子虽不想替宝玉解围,却也不想尬在此处,因是便道:“这暑气渐升,连我也遭受不住,我看咱们不如散了吧?”
“林姐姐说的是。”探春当即附和,扯着惜春起身道:“四妹妹随我来,我昨儿又编了个好顽的。”
二姑娘迎春也起身道:“昨儿那棋局还封着,宝姑娘可别想着抵赖。”
宝钗面色缓和下来,笑道:“二姐姐就不容我赢一回?罢罢罢,今儿就随了你的心。”
当下几个姑娘纷纷起身,各自散去,只把宝玉留在原地发怔。宝玉此时方才后知后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只得起身讪讪往园外而去。
因着暑热,他便去了绮霰斋。心下正思量着回头如何道恼,却听袭人道:“你有了好的系裤子,把我那条还我罢。”
宝玉听说,方想起那条汗巾子原是袭人的,不该给人才是,心里后悔,口里说不出来,只得笑道:“我赔你一条罢。”
袭人听了,点头叹道:“我就知道又干这些事!也不该拿着我的东西给那起混帐人去。也难为你心里没个算计儿。”
宝玉本就懊恼,当即便要发作起来,抬眼却见袭人红了眼圈儿,正暗自垂泪。顿时那升腾而起的火气又散了,叹息一声,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心下不由得暗忖,莫非今日不曾看黄历,合该自己个儿今日触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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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暂且不表,且说缀锦楼。
二姑娘迎春与宝钗下过一场,宝钗心下存了怒气,因是棋风顿时狠厉起来。荣国府四个姑娘,丫鬟都占了琴棋书画之名。
迎春虽有司棋,实则二姑娘棋艺不过寻常。宝钗这一变了路数,顿时杀得二姑娘溃不成军。
待宝钗缓过神来,二姑娘业已投子认输。二人又略略说过一会子话,宝钗旋即起身离去。
她这一走,绣橘过来收拾棋枰,禁不住便与迎春道:“姑娘,往后……还是少跟宝姑娘往来吧。”
迎春纳罕道:“这是为何?”
绣橘便将方才滴翠亭宝钗构陷黛玉之事说将出来,说罢蹙眉道:“亏得林姑娘与俭四爷后脚就来了,不然真真儿让宝姑娘糊弄了去!”
此时司棋端着湃过了的瓜果而来,闻言便道:“林姑娘不过是客居,守着本分,从来都守着自己房里,又何曾管过旁的闲事儿?姑娘再想想,宝姑娘来之前,家中可有人说林姑娘小性的?”
迎春仔细思量,半晌才恍然:“是宝姑娘传的闲话?”
司棋便冷哼道:“她要扮好人,哪里会说?可那同喜、同贵,还有那莺儿背后可没少说嘴。”
“这——”
绣橘接嘴道:“司棋姐姐,今儿宝姑娘偷听了去,来日会不会传得到处都是?”
司棋冷笑道:“她哪里敢?若没撞见林姑娘与俭四爷,说不得就传出去了。如今撞破了,再传出去,我便是拼着被撵出府也要与她闹个没脸!”
迎春骇了一跳,赶忙便要劝说。往常她这个庶出的姑娘,生父不管,继母不爱,连贾母都想不起来,周遭的婆子、丫鬟更是时常欺负到她头上。自打遇见李惟俭,又得司棋百般为其出头,日子方才好转了。
也是因此,明知李惟俭所说极为渺茫,二姑娘为着那一丁点的可能也愿意坚信不疑。
“司棋,你可不好跟她闹。”好不容易有个尽心尽力对她好的,她又怎能不知好赖?
眼见迎春情真意切,司棋略略动容,叹息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姑娘不用太过在意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秦桧尚且有三个朋友。司棋与迎春朝夕相处,虽说初衷并不单纯,可长久下来,难免生出情谊来。
二人正待再说什么,忽有丫鬟来回,说:“姑娘,二奶奶请姑娘去前头说事儿呢。”
迎春心下纳罕,紧张地看向司棋。司棋噗嗤一声笑了,道:“姑娘莫怕,若宝姑娘果然告了状,只怕早有婆子来拿我了。”
迎春一琢磨也是,这才赧然放下心来,起身换过衣裳,领着司棋、绣橘往前头去了。
到得荣庆堂里方知,原是定下了五月初一去清虚观打醮,这会子叫了众人来问谁去谁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