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禁尉说着好听,正五品的武勋,却不能传承,如今早已成了勋贵子弟的虚职,因是李惟俭倒并不在意。
隔了两日,李惟俭这日在武备院耽搁了不少时辰,归家时天色已暗。入得内宅,便见傅秋芳与红玉在厢房里嘀嘀咕咕说着话儿。见李惟俭回返,两女这才慌忙迎出来。
进得正房里,李惟俭一边净手,一边儿笑问:“方才嘀咕什么呢?”
傅秋芳就道:“老爷不知,这两日不查不知道,咱们家中雇请的仆役果然有不老实的。”
“哦?”
李家宅第侧花园里有一片竹林,因是招了两个仆役打理。那年岁小的也就罢了,年岁大的心思狡诈,每日夜里悄然砍了嫩竹,转头便让自家婆姨白日里去到城中发卖。
茜雪早前提及过,傅秋芳不明就里,只道那仆役许是折了竹子与自家孩儿耍顽,因是只出言点拨了一回。那仆役老实了月余,近来故态复萌,难怪李惟俭游逛时总觉得家中竹林稀疏了不少。
此番傅秋芳仔细扫听,才知单单靠着嫩竹,这仆役就赚了五两银钱!
因着宁国府的前车之鉴,傅秋芳发了狠,扣了那仆役的银钱不说,还索回了盗卖嫩竹所得,随即撕了雇契,将那仆役打发出了宅第。
说过此事,傅秋芳就道:“妾身方才与红玉说过,红玉埋怨妾身心慈手软。似这等仆役,就该责打一番丢出府才是。”
李惟俭接过红玉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双手道:“责打就算了,下回再有这种事儿,直接丢顺天府就是。”
虽说李惟俭不曾打发人回来知会,可傅秋芳还是让人在灶上温了饭菜,当即命丫鬟摆饭。
李惟俭这会子也是饿了,吃将起来好似风卷残云。这几日屡碰难关,最难得是各类机械须得拆开来运往乐(lao)亭,到了地方再组装起来。闹心的是以大顺如今的加工精度,初次组装上都不容易,拆开来说不得就组装不上了。
好在前番统一了造器坊、武备院的度量衡,李惟俭这几日只盯着加工精度说事儿,好歹将这难关渡了过去。
红玉为李惟俭盛了羹汤,轻轻摆在其面前,面上欲言又止。李惟俭扫量一眼,就笑道:“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红玉八卦道:“四爷,今儿可真真儿见了稀奇呢!”
却是今儿并非正经日子,亲友来的少,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正与几位堂亲内眷说着话儿,外间忽有婆子报:“大爷来了!”
贾珍来了!非但来了,还拄杖而来!
此时礼法,妻死夫斩衰,贾蓉须得持杖,可偏生这会子持杖的却是贾珍。那几位堂亲内眷躲去后头自是不提,余下邢夫人、王夫人与王熙凤俱都面面相觑。
李惟俭也极为诧异,那秦可卿活着的时候,贾珍多少还遮掩一些,待秦可卿死了,贾珍这是破罐子破摔,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李惟俭摇摇头,不置可否。傅秋芳感叹连连,与红玉说过一会子,红玉又说起一桩事。却是秦可卿死的那日,贾珍便命人往城外报丧。
嫡孙媳妇过世,按说贾敬总要出面才是,可这位却说自己早非红尘中人,不愿沾染,干脆来了个避而不见。
世人都好八卦,李惟俭细细思量,秦可卿一死,偏生尤氏就病了,如今好几日都不见好,宁国府只得让王熙凤帮着打理。这也就罢了,红玉还说贾蔷再没露面,好似只自己去的那日露了一面。如今贾敬更是就传回来一句话……
加之先前种种,这内中隐约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这秦可卿死得不明不白,只怕另有隐情。
转念一寻思,左右此事与他无关,又何必想这些?
囫囵吃过晚饭,李惟俭将宁国府的糟乱事儿丢在一旁,将傅秋芳与红玉叫到身旁,说道:“许是过几日我还要出去一趟,这回大概月余光景能回来。”
“老爷还是去乐亭?”傅秋芳问道。
见李惟俭颔首,傅秋芳便蹙眉道:“这会子天气渐凉,老爷一去月余,除了多添些衣物,总要带个人在身边儿使唤着。”
一旁的红玉便道:“不若四爷将念夏带在身边儿?”
李惟俭顿时乐道:“念夏?带了她去,是我照料她,还是她照料我啊?”
傅秋芳瞥了红玉一眼,自是知晓红玉的心思,当下便道:“念夏怕是不妥,再者妾身用惯了的,一时不在身边儿还有些别扭呢。我看老爷带回来的碧桐是个本分的,不若此番老爷带了碧桐去?”
红玉面上不动,暗地里满是小心思,生怕那碧桐趁机爬了四爷的床,从此越过她得了宠。
李惟俭想着这回只怕要在外头待上月余方才回返,因是也不拿捏,当即点头道:“成,那就碧桐了。”
此事就此定下,刚巧今儿是红玉值夜,小姑娘痴缠了两回,临了还双腿紧紧箍住李惟俭的腰身。亏得李惟俭力气失足,这才没种瓜得瓜,转头儿红玉只道是方才一时情难自禁。
李惟俭哪里肯信?红玉的小心思他自是知晓的。
因是揽了红玉入怀,宽慰道:“都许了你了,哪儿来那么多鬼心思?你这会子若是有了身子,来日让旁的怎么想?倘若一个个都学了伱,老爷我还不曾娶亲岂非就要儿女遍地?”
红玉哼哼唧唧不依,说道:“都是四爷愈发厉害了,方才的确是受不住嘛。”
李惟俭探手轻轻抽了几巴掌,道:“跟我也耍心思?”
眼看李惟俭又来了兴致,吓得红玉连连告饶,只道再也不敢了,这才将此事揭过。
如此又过两日,这日一早傅秋芳与红玉拾掇停当,将随行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此时已是九月下,说不得李惟俭再回来就得冬月了,这冬装总要预备了。
除此之外,吃穿用度,取暖用的熏笼、手炉,替换了几套被褥,掺在木炭中的香片,预防冻疮的獾子油,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傅秋芳还拉过碧桐仔细嘱咐,碧桐只不迭的点头应声,心思却早已飘远。到得李家两月有余,碧桐处处被红玉严防死守,全然没靠近李惟俭的机会。这让碧桐暗恼了许久,寻思着再这般下去,只怕连情妇都没得做,哪儿还有出头之日?
天可怜见,老爷这回要外出月余,姨娘须得照料家中,走不开;那可恶的红玉也要操持着暖棚的营生,总算轮到她了!
一时间碧桐遐想不已,就差魂游天外了。傅秋芳见此,略略叹息一声,悄然将碧桐拉在一旁,肃容嘱咐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谁都知晓。只是有一桩,不许勾搭着老爷不顾惜身体。再有——”
傅秋芳转身,自丫鬟念夏手中接过小巧盒子,回身塞到碧桐手中。随即一语双关道:“——总不好闹出人命来。”
碧桐纳罕,打开盒子,便见内中是缝制的羊肠与红花饼,前者碧桐自是知晓,可这后者……料想也与前者相类?
与大顺女子不同,碧桐并不觉得此事有何难为情的,大抵忖度了傅秋芳的心思,她便操着一口不太熟的官话道:“姨娘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傅秋芳又道:“若你安分,来日少不得你的好处。此番若是开了脸儿,回来就来我身边儿吧。”
碧桐乖顺应下,旋即才被傅秋芳打发走。
傅秋芳送至仪门,待李惟俭与碧桐乘车启程,这才与红玉回返。路上与红玉说过,红玉只道:“到底是西夷女子,不知礼义廉耻,姨娘来日还得看顾着才是。”
傅秋芳顿时苦笑道:“也亏得是西夷女子,不知礼法,不然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威吓一番只怕反倒惹了笑话。哎,这等事儿本该主母操心,如今我却要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