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真巧

红楼华彩 肥锅锅 4248 字 1个月前

遥遥看将一眼,但见城池峻险、廨署森罗,仔细观量,便见渔樵上下、耕织纷纭、商贾云屯、市廛鳞列,好一派繁华气象,无怪人称四聚之地!

李惟俭留心观量,刚好经过一铺面,便见额匾上题着‘富盛绸行’四个大字,挑着的幡子还写着‘上用纱缎、绸缎、纱罗、绵绸。进京贡缎、自造八丝,金银纱缎,不误主顾’。

又有一大通号布行,挑着幡子写明‘崇明大布、松江标布、青蓝梭布、京芜梭布、松江加长扣布、定织细布’。

其后染坊、蜡烛行、漆器行、酒行、卖席子的、卖五金的、金银首饰、衣裳鞋帽手巾、字画笔贴、灯笼、竹器、窑器、瓷器、米行、当铺、饭馆子、药店,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李惟俭甚至还瞧见了两家卖烟草的!二十年老烟枪,不由得心痒难耐,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自安里桥入得城中,迎面儿便有吴海宁领着几名禁军迎了上来。

“老爷。”

李惟俭道:“上来说话。”

吴海宁应下,猴儿也似跳上马车,转瞬钻进车厢里。抬眼便见亲姐姐正捏着桑葚喂食着李惟俭,吴海宁眨眨眼,面上分外怪异。琇莹乜斜一眼,顿时恼了:“看什么看?仔细你的皮!”

吴海宁骇得一缩脖子,紧忙委屈道:“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老爷你瞧见了,我可没招惹过谁。”

车厢内逼仄,那碧桐极有眼力劲,紧忙让开位置下了车。又戴了轻纱斗笠随行在车马旁。

吴海宁大咧咧落座,探手抓了一把桑葚,丢进嘴里含混着道:“老爷,前两日小的连夜赶了二百里路,那马都跑瘦了一圈儿,寻了客栈就睡了一个时辰,紧忙起来四下扫听。功夫不负苦心人啊,好歹是扫听出了点儿眉目来。”

李惟俭笑而不语,一旁的琇莹就呵斥道:“要你来表功?那二十两银子还剩多少?”

吴海宁赶忙道:“没怎么花,就是请几位禁军兄弟吃了两顿酒。”

“别是吃的是花酒吧?”

吴海宁瞪圆了眼睛,心下惊涛骇浪。这还是自己亲姐姐么?何时变得这般聪慧了?

琇莹探手就薅住其耳朵,教训道:“好啊,果然去喝花酒了。”

“哎哎哎,撒手,我可什么都没干啊。老爷,小的有要事要禀报。”

李惟俭劝慰两句,这姐弟俩方才消停下来。吴海宁不敢再拿乔,只得老老实实将始末说将出来。

说来说去,还是太上造的孽。这陈良忠本是王府出身,后被太上点为苏州织造提举郎中,从此一干就是三十年。

太上奢靡,屡次下江南,内帑不足用,这陈良忠就只得四下拆借。如是,苏州织造足足亏钱了户部二百多万两银钱。

待今上登基,此人立刻调转方向,投在圣人门下,圣人方才登基,根基不稳,也就暂且没动此人。

此后又见陈良忠办事老练,极少出差错,圣人也就没再更换。待去岁首辅陈宏谋清理积欠,顿时就查出来苏州织造的亏空,当即行文催促缴还。

陈良忠哪里肯还钱?那银子都是太上靡费的,与他何干?此人拖延了足足半年,待开了年,眼见松江知府都因着积欠一事被革了职,陈良忠这才急切起来。

东拼西凑,总计凑了百万两银子,匆匆交还户部。可这银子是从各处织场挪借而来,迟早要还的。陈良忠干脆用了拖字诀。

各织场东家不敢开罪陈良忠,又一时间银钱不凑手,只能拖延织工薪俸。本道过上一、二月的,苏州织造总会拨付一些银钱,却不想非但不曾拨付银钱,反倒一个劲儿的催各处织场上缴贡品。

此时苏州城水工业极为繁茂,城中百姓多是身无余财,只靠做工方才能过活。这捱上两月还行,听闻还要捱下去,家中开不了锅,哪里还忍得了?因是自二十日起,数万织工便闹将起来,将苏州织造局、知府衙门尽数围了,催着官府还钱。

二十三日时,有不法之徒趁火打劫,苏州城大乱!转天江苏巡抚派标营来镇压,这才将乱子暂且平息。

李惟俭纳罕道:“这瞧着也不像是方才乱过啊。”

吴海宁就道:“大人不知,巡抚衙门暂且垫付了一月薪俸,织工得了银钱,又见陈郎中与知府一并被看管起来,早就散了去。”顿了顿,又道:“说来那钱知府也是倒霉,本要迁转湖州,听说新任知府是昨儿一早到任的,结果这节骨眼上闹出了乱子。这一遭啊,只怕就算保住了乌纱也得降职留用。”

李惟俭问道:“可知新任知府是哪位大人?”

吴海宁顿时眉飞色舞道:“这位可了不得了,听闻是政和元年的状元庄有恭。”

李惟俭又问道:“那日起了乱子,咱们那机器没事儿吧?”

吴海宁乐道:“老爷多心了,不过是两坨铁疙瘩,不当吃不当喝的,乱民瞧都没瞧一眼,如今还好生生放在织造局里呢。”顿了顿,又道:“老爷,依我看咱们不如直接住织造局得了,左右那陈良忠的事儿发了……”

“少胡吣,老爷我岂能越俎代庖?”

吴海宁委屈道:“小的也是为了老爷着想啊,如今苏州城里的驿馆人满为患,老爷去了,估摸着还是现挪腾才有院子。”

“那就不住驿馆,”李惟俭忽而听见钟声传来,遥遥就见远处的佛塔,略略思忖便道:“停车,寻个人扫听一番,城外太湖左近可有寺庙能借住。”

不待吴海宁下车,便有禁军寻了路人问询,转而回道:“大人,城西玄墓山有寺庙可借住。”

李惟俭吩咐道:“调头出城,咱们去玄墓山。”

吴海宁纳罕道:“大人,这好好的苏州城,您不住了?”

李惟俭笑道:“方才乱过,知府有新才到任,陈良忠还困在织造局里,我这会子就算住在城里只怕也是无用。回头儿打发人将机器拉出来,就放在闹市演示,咱们干脆来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吴海宁这回极为自觉,讨了名帖,趁着车马调头紧忙跳下车来,扯着嗓子道:“老爷先行,小的这就去织造局将机器拉出来。”

看着其身形远去,李惟俭故意说给琇莹道:“这小子虽惫懒了些,可办事妥帖,又擅观望风色,且随着我历练些年头,来日说不得保举他个官身。”

琇莹顿时大喜:“老爷可不能反悔啊。”

李惟俭笑道:“我还能哄骗你不成?”

琇莹顿时心花怒放。她自觉姿容比不得其余三人,如今连新来的碧桐都比不过,心中自然自卑。可如今老爷允诺,自己亲弟弟来日有了官身,那老爷不拘是冲着兄长还是弟弟,总不能撇下她了吧?

当下琇莹愈发殷切,错非那碧桐又上了马车,只怕路上就要伺候李惟俭一遭。

一行人等转出苏州城,朝着城西而去。过得一个时辰到得一山脚下,抬眼便见小径蜿蜒,山中有一寺庙。

有禁军早就扫听过来,道:“大人,那便是蟠香寺,听闻是一处庵堂,素日里也招待男客。此地斋饭远近闻名,大人过会子不妨试试。”

“好。”

车马放在山脚,李惟俭领着人登山。过得山门,临到寺庙前,李惟俭忽而停步,扭身越过苍翠,朝着太湖方向张望。

便见太湖上波光粼粼,待极目远眺,却又云遮雾罩,看不分明。

李惟俭却兴致不减,面上噙着笑意,遥遥一直朦胧的远处,道:“这太湖上有座西山岛,便是咱们此行终极目的。”

琇莹纳罕道:“西山岛?老爷去那岛上作甚?”

“那岛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啊,且整个江南只有此岛才有。”

江南不产煤,唯独这西山岛上产煤;除此之外,整个西山都是石灰石,正好烧制水泥;且岛上还产黄铁矿,这玩意似乎能造硫酸,可李惟俭只知道个铅室法的名字,全然不知怎么造硫酸。

若能造出硫酸来,说远的那是化学工业起步,说近的,几个月就能造出底火来。到那时什么准噶尔带甲三十万,一镇兵马足以将其扫平。

好半晌收摄心思,李惟俭这才转向庙门。这般阵仗,早就惊动寺内女尼,便见一老尼领着几个比丘尼迎在门前。

见李惟俭上前,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尼惠明,见过这位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