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御极至今已十年,朝堂上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暗流涌动。
当年承天门之变,军中支持废太子的将领拥兵打到承天门前,今上率兵来援,前脚儿剿灭了乱军,后脚儿率兵闯入大明宫中,转天太上皇便下诏禅让。
太上膝下四子,自废了太子后,太上属意的是那忠顺亲王。偏今上与忠顺亲王水火不容,生怕其登基后对自己不利,这才行险一搏,从而侥幸功成。
承天门之变后,今上根基不稳,借着废太子作乱,不断打压四王八公等权贵,是以贾赦、贾珍袭的爵才是一等神威将军与三品威烈将军。宁国府贾敬更是辞官避居城外玄真观。
贾家为了迎合今上,这才将贾元春送进了宫中。
饶是如此,因着今上得位不正,且屡有苛待权贵、士大夫之意,是以朝堂里拥戴太上皇的依旧大有人在。民间有僭越之语流传,谓‘双悬日月照乾坤’,此语可谓一针见血。
身为今上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严希尧窥见四王八公的破绽,又怎会无动于衷?
贾家与李惟俭八竿子打不着,他如今在意的只是大姐姐李纨,又哪里在意贾琏的生死?奈何他细细思量,此事强行构陷只怕不美。
于是蹙眉拱手道:“大人,此事出钱的是皇商薛家的薛蟠,雇打行的是宁国府的贾蓉、贾蔷,只怕攀扯不上贾琏。”
“哦,”严希尧平淡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不在意。“既然如此,那就先作罢。”顿了顿,说道:“薛家可是故紫薇舍人那个薛家?”
“正是。”
“呵,金陵四大家,贾史王薛,好大个名头!复生莫要管了,此事我自有思量。”
瞧这意思,严希尧这是要朝薛家动刀子?
李惟俭正琢磨给薛蟠长长记性呢,这机会不就来了?
他当即说道:“大人,据闻那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人,走了门路,报了个暴病而亡。”
李惟俭抬起头来,与严希尧对视了一眼。他目光貌似清明一片,严希尧却是成了精的狐狸,哪里不知他的意思?
严希尧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罔顾王法,好大的胆子啊。我知道了……此事不急,来日定要给复生出一口气。”
躬身拜谢,李惟俭这才退下。
乘着马车自严家离开时,外间天色已暮。李惟俭歪在马车里暗自思忖,他如今还不曾起势,行事须得借势而为。
此番虽说算是与严希尧一拍即合,可有一就有二,李惟俭可不想日后做了严希尧的门下走狗。
想到此节,李惟俭幽幽道:“还是得起势啊。”
一旁的琇莹没听清,问:“公子说什么?”
他就笑着道:“我说得上进啊。”
瞧着懵懂的琇莹,李惟俭想着,只待打出了深层水,仔细谋划一番,最差是挖出第一桶金,若一切顺遂,说不得就会小小起了势!
车辚辚,行了两刻停在宁荣二府私巷前,吴海平操着一根齐眉棍将李惟俭、琇莹送到侧门,这才又驾着马车绕到前门。
李惟俭带着修行进了侧门走不多远,就见平儿领着丫鬟婆子自东北上的小院儿行出来。
迎面撞上,彼此笑着见过礼,李惟俭就道:“平儿姑娘怎么来了?”
平儿就笑道:“来给俭四爷的丫鬟放月例银子啊。”
放月例银子?这上旬还没过怎么就放了?素日不都是中旬才放吗?
好似情知李惟俭会有此问,不待他出口,平儿就道:“正月里月例银子迟了几日,阖府上上下下都埋怨二奶奶。二奶奶生怕再担了埋怨,这回啊,干脆就提前个几日。”
“原来如此。”
话儿是这么说着,李惟俭心中却纳罕,听说正月里月例银子就迟了几日,按说王熙凤理应挪用月例银子往外放钱了,怎么二月里又不放了?
他却不知,倪二进了顺天府大狱,来旺儿一时间寻不到可靠的人手,王熙凤放债一事就此耽搁了。
平儿道:“四爷先回吧,我还得去别处放月例银子呢。”
“好,平儿姑娘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