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生被捕了。
可能他觉出自己做到了头儿,没多长时间,便在大量的证据面前,招认十多年来通北地区发生的四起强奸杀人案,全是他一人所为。
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成了大小伙子,也是只看到小头顶上的那一块天和脚下的一片土疙瘩。后来,他参了军,来到了大城市。大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令他惊叹不已。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人生还会有这样一番天地。凭着他那大块儿头,那一身力气和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他赢得了部队领导的好评,从新兵连到连队不久,他便被抽到了汽车排,学开汽车。
一年后,他又被抽到了师首长身边,开小车。在领导身边,听到的、看到的、体会到的,就又不同了。首长家吃的、穿的、用的,真高级,样样东西都精细得不得了。首长家来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那么“阔”,说的那些话和做的那些个事儿,他都觉得新鲜。自己过去真是活得太憋屈了,今后说啥也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了。他抡圆了劲儿,在首长面前更好地表现自己,不惜力气地干活。不管是首长还是他的家人,什么时候用车什么时候到,每次都是欢天喜地的,好像用了他的车是对他的多大恩赐。同时,他尽量学着首长身边的人都是怎么说话,他恨自己的嘴笨得像个棉裤腰,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对谁都该说什么话,他艰难地学着,真是费尽了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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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负苦心人。两年过去,他是干有干样,说有说样,首长已经示意部下为他提干了。他自己也觉得,留在大城市,当个军官,是手拿把掐的事,那穷山僻壤的家乡,对他就象一个遥远的梦。
人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当他渴求达到一个目的时候,他会不辞劳苦,克勤克俭地对待自己。一旦那希望可能成为现实,他那种不懈的追求,就变成了被拉紧后又放松了的门弓子,松松垮垮。特别是蓬勃健壮的年轻人,那精力,必定往别处转移。
正当命运之神向张阳生伸出了慷慨的大手,他得意洋洋地做着玫瑰梦的时候,他却自己葬送了这一切。当然,一直到最后,他都将这归罪于女人。
那是国庆前夜,部队会餐,首长也放了他的假。喝了点酒,晕晕乎乎的,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踱出大门外。秋风习习,明月高悬,在这广阔的宇宙空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那么需要有人相依相伴。他顺着大路盲目地往前走着,好像前面就有陪伴自己的人。
鬼使神差一般,走出二里多地,前头果然出现了一个姑娘。月色下,姑娘脸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身段高高的,走路娉娉婷婷,简直像月中飘下的仙人。张阳生看傻了,看呆了,看得浑身发热,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迅速地扩张。他不由自主地,直冲姑娘走去。当姑娘明白那大汉是奔自己而来时,已经晚了,那两条粗壮的胳膊,已将她紧紧地箍住。
在这之前,张阳生还没有明确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冥冥中好像有人指使他这样干。一旦接触到了姑娘的身体,他就像是一头被唤醒的蛮狮,将所有的激情和热力,全朝她倾泻下去。他用力将姑娘一挟,便朝附近的一个小树林奔去。恰在这时,迎面走过来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姑娘的奋力呼救下,他松手逃脱了……
第三天,全体官兵在刺耳的口哨声中集合,没费劲儿,他便被那姑娘认了出来。
他被开除军籍,遣返了家乡。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所有的表演也全没用了,他坐在家乡坑洼不平的土炕上,那种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绝望之感,差点没把他逼疯。
人,没有过不了的日子,他终于还是挺过来了。种大地呗,没什么了不起。
如果没有1972年夏天那个有月亮的晚上,他或许不会做这么大的孽,最后挨了枪子儿吧?
那天怎么那么巧呢,偏让他碰到了刘秀芳?他从苞米地出来,一看见前面走过来的她就愣了,她怎么那么像让他倒了大霉的那个姑娘呢,好像就是!他先是手脚发凉,接着就觉得有一股热气,从脚底下往上,直冲脑门子。
他几步蹿过去,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把她挟进了苞米地。这回没碰到任何人,这回他如愿以偿。
望着姑娘怨恨的眼睛,听到姑娘羞愤的哭声,他想起了在部队被认出时的那可怕的一幕幕。没加思索,他抄起不远处垄沟中的一根短木棍,直向姑娘头上打去。只一下,便把那颗美丽的头颅打得粉碎……
后来他又以同样手段,害了朱连红。当他遇到了马雅文的时候,已经又开上了汽车。他从通北火车站把急于回家的马雅文骗到了自己车上,当车开到了远离人迹的地方时,他把马雅文扯到了树林里。
事后,张阳生扭头便朝汽车走去。当他满脸杀气地拎着一根大铁棍站在马雅文面前时,她惊恐得脸都变了形,光着身子,跪倒在他面前,连连说:“大叔,你要干什么都行,千万别杀我!千万……”话还没说完,铁棍已经打了下来。
又一个无辜的少女,血染荒郊。
如果说张阳生强奸杀害刘秀芳时,还有“历史”的原因,那么他杀害后几个少女,就完全是被疯狂的犯罪欲驱使着了。阅历和经历给他的犯罪意识找到了实施的“机遇”,使他在那样的时刻,完全丧失了人性,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头野兽。
1月21日,他约了那个姑娘去指定的地点等他,在他去目的地的路上,遇到了赵桂琴。强烈的占有欲立即攫住了他,他一把抓住了赵桂琴。可此刻,赵桂琴不想再同他纠缠,她已经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男朋友,再不想伤害他了,她也厌倦了那种可以随便和某一个男人做爱的生活,她向往正常的家庭生活,她想当一个好妻子。可是,张阳生抓住她不放,在厮扯中,被激怒的张阳生又举起了路边的一根木棍……
这一次,他没有逃脱。
一直到死,他都在仇恨女人。到底是他应当仇恨女人呢,还是女人应当仇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