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莫湖长住的贵族多到不可计数,但真正值得一提的家族却寥寥无几。佛罗伦萨有美第奇,曼图亚有冈萨加,米兰有与斯福尔扎联姻的维斯康蒂。而科莫,则拥有奥德斯卡尔奇和卢西尼,科莫老城的许多街道,都是以两个家族的重要先辈命名。”
“奥德斯卡尔奇家族,或者说埃尔巴-奥德斯卡尔奇家族,其实是两个豪门的结合。奥德斯卡尔奇一脉,从十三世纪开始便在科莫行商,后来,经过十数代人的努力,奥德斯卡尔奇家族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在热那亚开了一间银行,并发展成了一家相当成功的贷款机构,与纽伦堡、米兰、克拉科夫和罗马等许多中心城市的大客户,都建立了利润丰厚的合作关系。”
“财富的丰足,带动了受教育程度和社会地位的提升,奥德斯卡尔奇家族里的一部分成员开始走上神学道路。一百年时间里,接连出了亚历山德里亚主教、维杰瓦诺主教……和一位教皇,即英诺森十一世。”
“就是拥有这块土地的那位教皇?”
“原来拥有这块土地的那位教皇。”马蒂亚纠正韩易的时态错误,“自贝内代托-奥德斯卡尔奇摇身一变,成为英诺森十一世开始,奥德斯卡尔奇家族便登堂入室,成为了罗马最高贵族的一部分,许多政治上的权力和便宜也纷至沓来。”
“教皇将他的侄子利维奥,培养成了家族第一位富有权势的政客,先后获得了切里公国、布拉恰诺公国和锡尔米亚公国,并被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利奥波德一世赐予了帝国王子的头衔。另外,英诺森十一世的妹妹卢克雷齐娅-奥德斯卡尔奇,也是在这个时候嫁给了埃尔巴家族的亚历桑德罗,实现了教皇家族与米兰帝国代理人家族的联姻。”
“贝内代托、利维奥和卢克雷齐娅三人通力协作,在奥德斯卡尔奇本来就十分强大的基础上,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政商王国,帕萨拉夸庄园的土地,就是那个时候落入教皇掌控之中的。”
“但世间没有永恒的安逸,在享受了近一百二十年的荣华富贵之后,奥德斯卡尔奇家族为了躲避拿破仑的法国军队,流亡到了匈牙利。为了筹措资金,这块未经开发的土地,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安德里亚-卢西尼-帕萨拉夸伯爵。”
“比起十三世纪才有书面记载的奥德斯卡尔奇家族来说,卢西尼家族的历史要悠久得多……甚至比科莫本身的历史更悠久。科莫城公元前196年才由罗马人建立,而卢西尼以家族形式活跃于世的时间,是公元前280年。”
“那也就是说……”韩易在心中做了个速算,“卢西尼家族已经存在了2300年了?”
“没错。”
“我从来没听过如此夸张的数字,至少在家族历史方面。”韩易真心实意地感叹道。他的高中是全世界最古老的地方官办学校,从汉景帝时期起便不间断教学,至今已有2157年的历史。但即便是如此罕见的长度,也比卢西尼家族整整少了一百五十年。
究竟是多么显赫的家庭,才能被史书铭记两千三百年?
“卢西尼家族的第一代创始人,是盖乌斯-法布里修斯-卢西努斯。他出生于一个平民家庭,叫做法布里西亚家族。这个家族一直都居住在拉齐奥附近的阿勒特里姆,至少从西塞罗时代开始,他们便将那里称作故乡了。法布里西亚家族从来没有出过拥有权势的重量级人物,盖乌斯是第一个……事实上,他也是第一个离开阿勒特里姆,到罗马打拼的法布里西亚人。”
“那个时期的罗马共和国极端繁荣,却也极端排外,他们成功地征服了亚平宁半岛上的其他民族,并将他们视为次等族群。罗马的贵族和公民,不管地位如何,都很是敌视这些进入罗马的异乡人,所以,在这种非常不利的条件下工作,盖乌斯依然能取得一系列辉煌成就,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说到这里,马蒂亚指向主楼一层左翼,走廊展厅里,一幅挂在最显眼位置的中世纪风格版画。
“正因如此,卢西尼家族非常敬仰他们的先祖,您可以在这座庄园里,看到各个时期的艺术家描绘盖乌斯的画作,每一幅都是卢西尼家族自掏腰包委托创作的。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幅,由真蒂莱-达-法布里亚诺绘制而成,在福利尼奥特林奇宫的巨人厅有个同款,跟他挂在一起的,都是大西庇阿和马克卢斯这类罗马伟人。”
“那盖乌斯本人取得过那些成就,能跟他们一起被称为巨人?”
“但丁将他视为美德的典范,在《神曲》的《地狱篇》里甚至直接把他的真名记载了进去,倍加推崇,我想对于后世的我们来说,这便是他最大的成就了。”马蒂亚-科伦比尼有条不紊地回答道,“而对于当时的世人,他的权柄,源自于其曾在公元前280年和278年两度担任罗马共和国的执政官,跟摩罗西亚的皮洛士正面对抗。”
“啊,他就是让皮洛士式胜利这个词载入史册的那个人?”韩易喜欢读史,也特别喜欢研究历史与大众文化之间的紧密联系。皮洛士式胜利,在英文谚语中的意思,就是中文里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比喻惨烈的,不可持续的,表面上的胜利。
“Well……是,也不是。您知道,共和国有两位执政官,在希腊前线率领军队作战的不是他,而是布利乌斯-瓦莱里乌斯-拉埃维努斯。在执政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盖乌斯负责的领域是经济、内政与民生。但同时我们也可以说,正是盖乌斯对罗马经济的成功运作,才让皮洛士的胜利如此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