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奥加拉的客人很多,但大多数只是把车子作为炫耀的物件,最好也不过是心爱的玩具。他们会在最新款的兰博基尼前驻足欣赏,但却很少有人会关注这台不太起眼的老头子。
毕竟,少数真正收藏古董车的顶层玩家,也有自己固定的收车渠道,不会在奥加拉这样新老混杂的名车行多费眼力。
今天,趁着韩易喜欢,她正好释放一下自己的表达欲,与他人分享她最心爱的这件藏品。但没想到,面前这个亚裔男人竟然能如此精妙恰当地提上一处点睛之笔,这简单但是浪漫到骨子里的称号,让艾瑞卡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钢铁的诗人。
使龙骨泼墨、用板件挥毫。
“宾尼法利纳的……诗句,被全世界认可,由乔亚基诺-科伦坡设计的V12引擎又足够凶猛,因此,法拉利的250GTSWB吸引了无数绅士赛车手的关注。”
“韩先生,在竞速界,有一个词汇叫绅士赛车手,专门用于形容那些出身富贵的业余玩家,信托基金里为他们存放的天量资产,让他们一出生就失去了绝大多数烦恼。赛道的不可预测性和毁灭性,是他们体验失控感的最佳方式。”
“这台车,编号2689GT的主人,皮埃尔-诺布莱特,就是这样一位绅士赛车手。他的第一辆SWB,编号2021GT,被诺布莱特当时的好朋友皮埃尔-达梅在克莱蒙-费朗的赛道撞毁了。为表歉意,达梅在法拉利为诺布莱特定制了这台2689GT。经过一年多的精心调试,皮埃尔-诺布莱特与他的搭档让-纪谢一起,赢下了无数荣誉。蒙扎大奖赛的冠军、老布鲁塞尔街头赛的冠军,还有一系列美国地区的竞速赛冠军。”
“当时的竞速赛对车辆的伤害极大,诺布莱特的职业生涯一共六年,每年都得换一辆新车。这台退役的250GTSWB,以极低的价格被卖给了一位美国实业家,没过多久,就因为引擎损坏而彻底报废。这位我们不能提及名字的实业家对汽车不太热衷,买下它也不过是因为大奖赛冠军赛车的名头。报废之后,它被拖到了康涅狄格纽黑文的一个废弃车场里,一放就是五十年。”
“两年前,专注于修复法拉利的GTO工程从实业家的后代那里买下了这辆车,以及其他三辆他收藏的法拉利。现在你所看到的这辆车,几乎已经没有原车的任何部件了。”
“一点都不剩?”
“基本如此……从车身、到V12引擎,包括四只六英寸的博拉尼RW3690轮胎,都是根据原厂的设计图纸重新打造的。”
“当然,为了适应现代的驾驶需求,GTO还加装了一些原车没有的科技配件……你能看到仪表盘下面那个有些浮凸的地方吗?按下那个按钮,就会发现一个USB接口。空调、蓝牙、全新的阿尔派汽车声音系统,在不影响车辆复古观感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让驾驶者体验到二十一世纪的便捷。“
“最重要的是,韩先生,您可以看到车窗右侧的这个车辆注册文件。”艾瑞卡点了点卡在挡风板夹层的表格,说道,“这辆车继承了它原本的灵魂-车辆识别号码。这台车的车辆识别号码,是3921。这也就意味着,自1954年车辆识别号码系统在美国投入使用以来,这是第3921辆注册的汽车。”
很显然,注册并不意味着制造,事实上,直到1969年1月1日,美国境内的汽车才被强制要求注册车辆识别号码,也就是说,有很大一部分的车辆,自走下流水线到送进废车场,都没有获得过编号。但即便如此,00000000000003921的编码,也是世间罕有的珍贵。
“很多人把GTO重新打造的这种车称为复刻(replica)。”艾瑞卡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它比那些打开小保险箱的钥匙大不了多少,柄身上镌刻的不是法拉利,而是“都灵,2689”。
“但是,韩先生,我与奥加拉的全体同仁,更愿意称它是复生(revival)。请您摊开手掌。”艾瑞卡将钥匙轻柔地放置在韩易的掌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象他是一位1962年的绅士,青春过、健壮过、衰老过,甚至死亡过。经历过完整的轮回,现在,他以熟悉却崭新的身姿站在你面前。”
“Sayhellotochassis2689GT。”
“Damn,she'sgood。”瑞恩-奥康纳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艾瑞卡的整段叙述,他把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看向贾马尔-米勒,“看起来她可以卖出任何想要卖出的东西。”
想要记住这一系列的参数与故事已经不是一件易事,要知道,整个奥加拉奇珍异品无算,对一辆车的了如指掌,便可以窥见她在专业领域的用心程度。
更何况,她并不只是简单地在销售一个产品而已,她是真正把握买家心理的高手。对于汽车和房产这样的大宗消费品来说,低端产品讲发展前景聊未来,比如韩易买的那辆福特翼虎,销售重复最多的话术就是“福特在二手车市场贬值率最低”,因为现在它能讲的故事实在不多。中端产品说现状谈性价比,对于中产阶级来说,把握当前的机会才是最要紧的事。而高端产品需要说的,是历史、是荣誉,也是底蕴。
只需要给顾客撩开时光的纱帘,带他瞥见一眼这些顶级玩物过往的风华就足够了。
他与它未来的故事,自己会在心里描绘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