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凝田讶然,恭贺之余,这才隐约知晓贞仪这段时日究竟是怎么了,原是在等这个消息吗?
两个女孩子在屋里说话,橘子蹲在椅中舔舐湿掉的那只爪子。
陈凝田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我方才来的时候,我阿兄——”
她说到一半,忽听院中响起卓妈妈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陈凝田立时扭头往窗外瞧,果见是王介带着书童刚从外头回来。
陈凝田跟着贞仪往外走,一边匆匆整理衣裙发辫。
王介近来偶尔会替祖母去给那些军户家的孩子们上课。
起初那些军户们不太乐意,觉得王介太年少太胡闹,之后得知这少年人竟已有秀才功名,才瞬间改了态度,一口一个“大秀才”、“小先生”地喊着,让王介甚是惶恐赧然。
如此十多堂课讲下来,王介从容了不少,也算是一种磨练了。
贞仪将家中的好消息与二哥哥分享,王介听了也微松一口气。
而后,陈凝田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双手递到了他身前。
王介低头看去:“这是……”
“是小将军托我兄长转交给王二哥哥的。”陈凝田看着王介:“小将军要过十六岁生辰,发了好些帖子,邀了好些人去将军府上!”
王介接过来展开看,只见是额尔图亲笔,其上乃是汉字,字迹略显毛躁飞舞,不过对于一个生活在边境的蒙古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陈凝田从旁说着:“宝音昨日里也说过此事了,德卿,到时咱们和二哥哥一同过去吧!”
王介只与额尔图打过几次照面,彼此并不熟悉,但王介守礼,额尔图正式下帖相邀,他便没有推辞的道理。
当晚,王介让书童取出了一块未曾动用过的徽墨,放进锦盒中,作为三日后的赠礼。
先前额尔图并未这样大办过生辰宴,贞仪无经验,遂问大父大母,自己是否也需要备一份礼。
董老太太摇了头:“帖子是下给你二哥哥和陈家小子的,他们哥儿之间的事……你和宛玉一群小姑娘们只当跟着凑着玩便罢了,单独赠礼却也不必。”
这里虽不比金陵那样风气严苛,但贞仪也有十三了,有些容易落人口舌的麻烦能避则避。
贞仪不知大母的思虑,但她自懂事后便很钦佩信服大母的处事之道,闻言自是乖顺应下。
三日后,卜老夫人的私塾放课后,贞仪和陈凝田跟着宝音骑马去了将军府,王介则是晨早就随大父一同过去了。
今日的将军府格外热闹,少年人们扎着堆,有说吉林汉话的,有说蒙古语的,更多是说满语的,大多开朗豪放,一向内敛的王介身处其中难免几分局促。
“阿兄,父亲近来不是总说让你有机会多与王家二哥哥请教文章吗,快去呀。”陈凝田远远见着王介,伸手推了兄长一把。
陈家兄长走上前去,有了人说话,王介看起来放松许多。
陈凝田这才去寻被宝音拉走的贞仪。
七月的吉林已经退去了大半暑热,正是适宜玩闹骑射之时,少年人们在马场上驰骋追逐,挥鞭呼喝笑闹着。
贞仪这段时日没怎么来练习骑射,此时正被多兰夫人抽查考核。颠簸的马背上,贞仪挽弓接连发了三箭,全都接近靶心。宝音惊呼叫好,多兰夫人也笑着点头称赞。
策马经过此处,收束缰绳勒马的额尔图也难得点了点他那倨傲的下巴:“很不错!”
说着,斜睨向宝音:“比你当初学得快多了!”
宝音瞪他:“今日你过生辰,我高抬贵手不打你!你且等明日!”
“你打得过我么!”额尔图轻蔑得意地哼笑一声,喝了声“驾”,纵马而去。
他今日穿着赤红缎面黑边、绣着大片金色蒙古图腾的簇新骑装,少年身姿腰背挺拔,在这宽阔的马场上是最威风张扬的那一个。
四处燃起铜盆篝火,火焰摇曳着,似与天边晚霞相接相熔。
欢快豪放的鼓乐声荡漾,食案上摆着羊奶烤肉与瓜果,少年们在草地上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有人赤足,也有少年褪下上半身衣袍塞在腰间,玩起了角抵戏。
王介从未见过这样纵情玩闹的场面,很觉讶然惊愕。
橘子卧在贞仪脚边的草地上,任凭欢呼鼓声震耳也不影响它呼呼大睡。
宝音拉着贞仪跳舞,围着篝火跑闹,待兴头上,又哄骗贞仪喝了一盏果酒,贞仪从未喝过酒,嗓中辛辣烧灼,呛的眼泪都出来了,宝音一群女孩子们笑得直不起腰。
贞仪顾不得追着宝音去打,接过一名端着托盘的侍女递来的茶水,忙灌了半盏,才算好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