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教材

深渊专列 狐夫 3298 字 3个月前

死门效应再一次拖住了江雪明的双腿,拖慢了他的行动速度。

重新回到菩萨谷,石滩岩壁两侧逐渐亮起一对对眼睛——

——除了“死”的臭气,雪明还闻到了一些郊狼的味道。

沾泥水的结团毛发,和屎尿一起沾在屁股上的血痂,那是吞下骨头消化不良以后,留在狼犬肚肠排泄口的暗伤——这种臭气非常好认。

“SD?你还记得路吗?SD?”

江雪明被肩上的昆吾石雕压得喘不过气,低声呼唤着魂威。

可是芬芳幻梦若隐若现,就像信号不好,只能看见铁臂钢拳刚刚显形,立刻被风雨吹散,呼唤灵体时,雪明已经感觉不到大脑的刺痛感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人还会疼,会大声喊叫,这家伙肯定是活蹦乱跳的。

如果人麻木了,不动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应该已经半躺进棺材里,要盖棺埋土。

对雪明来说,十五分钟的无梦睡眠可以换来两个小时的自由行动——

——可是并不包括烈度极高的作战运动,不包括连续呼唤魂威的搏命决战。

刚才江雪明提刀连人带马砍死日值功曹的那一刻,他几乎是全神贯注,灵能迸发到巅绝状态,任何一丁点失误都会带走他的性命。

是以站立姿态对决迎面扑来的软甲骑兵,以静止不动的迎敌架势对付一人一马的冲锋合力——如果斩切的过程不够精准,以雪明的精神状态,他根本就没办法以魂威来阻拦这凶狠的冲锋刺杀。

事到如今,他已经快要撑不下去。

从进城算起,与昆吾斗心角力,再扛起这石墩雕像去破阵冲门,到心肺要害中了两枚涂毒梭镖——讲到这里,对了。

这两镖的伤害没有被万灵药完全化解。雪明不知道这暗器涂的是什么毒,但他的脑子确实受到了一些损伤,他感觉自己的空间想象力似乎不如前几天那么敏锐,应该是顶叶或额叶变得迟钝了——他又如此安慰自己,或许只是错觉,又或许日值功曹的梭子镖上抹的是神经毒素,专攻大脑见效极快的奇毒,自己或许能撑过这一关。

万灵药是治不好精神损伤的,他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扛着昆吾进了菩萨谷。

谷口两侧的狼越来越多,这里算是一处生命福地,避雨挡风的干燥谷壁里蜷缩着一团团黑影,雪明喊不出魂威,就看着这些眼睛,他走一步,眼前就有两三对绿油油的眼眸亮起来。

狼群不敢靠近夜魔,它们带了一些腐尸烂肉来养育孩儿,只有几头快被赶出族群的老狼盯着雪明——这猎物要死,可是在死之前,它们不敢上前示威,也不敢龇牙咧嘴。

雪明神志恍惚的往前走,虽然他的眼睛依然是明亮的,可是已经开始产生脑雾和心盲。只记得肩上有个重担要运到黑风岭,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调度集中力去想——他已经不能做复杂的思考了,他做不到了。

以往的远征战役中,这种险境其实十分少见——

——在击败康雀·强尼以后,雪明心里就认定一个道理。

敌人不会越打越强,正确的战略方针和优秀的指挥官会给他成熟的作战计划,使整个剿灭癫狂蝶圣教的过程,变成一场斯诺克台球活动。

在台球桌上,从来没有越打越难的球,只有一点点规划击球线路,一点点组织得分策略,剩下的都看耐心,故而耐心是战士最强的武器。

可是到了香巴拉,没有组织部和各地方交通署司令将官的支持,没有群众基础——枪匠去往上京的这条路,它几乎难如登天。

这里是犹大的主场,雪明不可能提前知道下一个村镇,下一座城市的敌情。过于原始的通讯方式让罗平安这个本地人吃尽了苦头,众妙之门也不能作为雪明的情报系统。

这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他已经空不出手来帮助修文和剑雄,关香香也要靠她自己了。

“枪匠!”SD断断续续的喊出话:“枪!枪匠.枪匠枪.”

“你还记得路吗?!”江雪明咬牙往深谷的林地里走。

SD终于从雪明肩头探出脑袋来,勉强算半个灵体:“你的精神状态非常糟!怎么回事?!”

“别问问题。”江雪明的脑已经处理不了疑问句,就像第一次坐小七的车,七哥多问两句,他都得睡过去,“说答案!”

讲话本身就是一种吐露心声,消耗心力的行为。

雪明跟着矮坡泥巴路走上去,只记得来时路有这么一段,再去想象黑暗中的路途——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了,这天地太黑太黑,芬芳幻梦和BOSS一样,它们都拥有夜视能力,这头大猫应该记得怎么走回去。

SD立刻答道:“先走着!”

江雪明没有犹豫,朝着矮坡奋力爬,他知道芬芳幻梦需要一点时间——

——昼夜环境的变化非常大,SD要记起这段路书,应该也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爬到西南风口,就是前面,那里有一棵歪脖子树,往里走四十来米要爬上一个岩台,你是从这里下来的。”SD看清了道路。

江雪明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他只能相信自己的灵魂。

“有烂泥路吗?我现在扛着两百多公斤的东西。”

SD紧张道:“有,而且很多,能踩实的裸岩很少很少,这雨太大了,你有行军靴吗?”

江雪明:“没那玩意,硬走吧。”

他继续往前摸索,走到芬芳幻梦讲起的这个小平台,只觉得脚踝已经僵硬,一脚踩进泥地陷坑,锋利的野草跟着土浆灌进布靴,立刻传来酥麻疼痛的感觉。

他先把昆吾送到岩台上,再慢慢爬上去,小心翼翼的收拾好钢之心——这四枚戒指的硬度比不上砂石,恐将它们划花割破,最后气喘吁吁的爬到岩台上,这才走了第一段。

“还有多远呢?”

芬芳幻梦不敢讲,它望见菩萨谷里层层叠叠的岩台小路,错综复杂的藤蔓林地,它怕讲出口,枪匠的意志力就崩溃了。

“差得有点.远。”

菩萨谷离黑风岭的直线距离至少有十二公里,还不算攀岩爬行的险峻地势。

江雪明:“有点远是多远?”

芬芳幻梦:“咳枪匠要不你先休息会?找个石头坳口躲一躲?”

“我试过一次。”江雪明休息了一分钟,又把昆吾扛上肩,这一回他半跪在地,半天没站起来,“我试过一次了,一定有人在后边追——我不能停下来。”

芬芳幻梦:“老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咱们并肩作战那么多年,我很少看见你如此狼狈的模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关迈不过去,这条路走不完了.”

“那我更要好好珍惜。”江雪明继续摸黑往前探,每一步都踩实了,只怕被葛藤绊住,摔在半路上——他不确定自己这个状态摔一跤还能不能站起来。

空气中的湿冷水汽激得他猛咳,连芬芳幻梦的灵体也跟着这剧烈的咳嗽开始闪烁。

“我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江雪明空出一手,按在芬芳幻梦的肩上,要芬芳幻梦继续带路。

“爬的每一阶,都可能是最后一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