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柏寿一声雅蠛蝶,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康知府拿起保温杯,低头喝口茶,不话,会场内的嘈杂声,迅速弱了下去。会场后排,安大海冷笑骂了句:“傻逼……”有些道理,就算是他这个放高利贷的都懂。这种场合下,话事人都已经开口了,你一个坐下面的,还敢有自己的想法?大佬给你面子,你才是前三排贵宾,可这个面子,大佬要是不给,你你算什么?
安大海冷笑,周扬也在冷笑。
梁玉珠直接翻个白眼。
毫无疑问,滕柏寿这些年,是飘得有点忘乎所以了。他好像是真的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个生意人,一个家里开了几间工厂的老农民。或许十年之前,这个社会需要有他这么一号人,被拿来当作提示社会发展风向的标杆和榜样,可是世界变化得那么快,社会发展得那么迅速,十年时间,两个国家五年规划都完成了,你还拿着那本老黄历当回事,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更不用,滕柏寿的业务发展,也已经脱离了原本国家支持的那条轨道。
手里的钱越多,越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扔。
一个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老农,在享受着社会给予他的掌声和鲜花的同时,很自然地就在前进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他挥舞着钞票,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快感中,慢慢忘掉了艰苦奋斗的初心。最终,当东瓯市的民间宗族势力死灰复燃,又裹挟着半桶水的资本力量冲到他面前时,他毫不犹豫地就向这些玩意儿张开了怀抱。
问:东瓯市制造业的尽头是什么?
答:当然也是……高利贷!
谁能想到,滕柏寿这位瓯商代表,才是全市最大的放贷大哥!
偌大的会场内,几百双眼睛,几百个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全都用惊愕的眼神,佩服地看着滕总。大家都特么疯了。这种话,藏在肚子里就好了啊!干嘛非要出来呢?不服可以消极抵抗啊!可以先嘴上答应,先糊弄过去嘛!大不了拖时间啊,非暴力不合作啊!为什么要这样硬扛呢?为什么要这样头铁呢?难道是为了我们,宁可牺牲自己?
圣人啊!
每个人的眼珠子,都瞪得大大的。
会场内寂静无声。
而发现形势不对的滕柏寿,此时自己也懵逼了。
我在干嘛?我刚才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站起来?
他心里百转千回,但后悔,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甚至连糊弄都糊弄不过去……
因为狄市长已经拉下了脸,沉声问了句:“那你有什么意见?”
裤衩!!!
滕柏寿只感到仿佛有一道惊雷从九天之上落下,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他心里猛地一哆嗦,嘴上却好像失控了,拳头紧紧攥着,延续着他刚才的语气,依然假装自己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飞快道:“狄市长,你刚才的那些,全都只不过是假设。我们制造业企业,是独立的法人个人,企业该怎么经营,那是我们企业自己的事情,政府是不应该也没有权力插手的。我们做生意,本来就是有风险的,你总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不让我们大家去做。大不了我们自己承担这个后果,破产了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滕柏寿看似雄辩滔滔,拿出他这几年会的“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非要跟市里死扛到底,但一边着,脑子里闪过的却全都是生意。
他从98年到现在,至少给上百家企业做过担保,但那些企业找到做担保,肯定也是有好处的。眼下他脑子里的那个账本上,至少转动着几十家企业每年需要给他的三五个亿的“好处费”和“分红”。相当于一年到头,他什么都不用做,个人的银行户头上就能多出几个亿来!
这年头,就算是顶尖的大国企,一年下来的纯利润也不见得有这个数!
个别企业的话,甚至不亏损就不错了。
他今年才50多岁,只要还活着一天,就无时无刻不在赚这笔钱,再让他活上三十年,只要东瓯市的房地产模式这么继续下去,他起码能攒下上百个亿!
他怎么舍得退出?
怎么可能退出?
而且今天在这个会场里……
滕柏寿一念及此,一咬牙,立马出了一句更加无耻的话,“我也并不是只为自己考虑,而是为全市的所有企业在考虑。现在东瓯市经济发展势头这么好,钱不能只让做房地产的赚了,东瓯市的房子涨价,跟我们其他行业的发展也是有直接联系的,我们也是在中间出了力了。那现在房子升值,我们这些前期出力的,反倒只能看着别人吃饱了?我们现在自己承担风险,只在其中赚一点小钱而已,这要是都不让了,那就是市里不讲道理了嘛!大家,是不是?”
滕柏寿左右看看,全场一片安静。
会场里的所有“大家”,全都非常理智地没有吭声。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滕柏寿有点慌了,舔了舔嘴唇,又松了松领口,想坐下去,膝盖又不听使唤。主席台上,狄市长看着他,沉默了足足七八秒后,才悠悠问一句:“完了吗?还有别的意见吗?”
“我就是觉得,根据你们的一个预测,来插手我们的经营,没什么道理……”滕柏寿口干舌燥,心头狂跳,但嘴巴还是要硬到底。
狄市长淡淡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么,还有其他人,还跟滕老板持有相同意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