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图报,这是我自己所想起来的。对于我养父来说,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说法,甚至是暗示。确实,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所要的那些事情,只是不想辜负别人的重托;甚至,也不难想象,如果只是为了回报,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接受这样的嘱托。
有些事情,是很难算得清楚,估量得清楚的。
最近这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跟在徐海韬身边,对于流血牺牲,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那么多的仁人志士,他们所要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基于苍生社稷,而不是为了一己的私利。因此,他们的遗言和遗志,其侧重点,都不在于报仇雪恨什么的,而是如何有利于兴复大业。从这个角度来说,个人之间的某些恩怨,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我的养父,他所投身于这光复大业,应该是自愿的,发自内心的吧?因此,对于所谓的恩怨是非,他又是怎样看的呢?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又在哪里呢?当初,他自寻了断的背后,是否另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他是巡抚眼中的要犯,也就是说,如果真的被俘了,那么,他就要被带到官衙里,说出自己的同道。如果不说,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毒刑拷打了。那句话说“士可杀不可辱”,因此,一旦他觉得,与其到刑堂上、大牢里受尽折磨,倒不如就此图个痛快,自行了断。
这一刻,我这样想,是不是也有点道理呢?
而另外的一个谜题就在于,我养父在决定自尽之际,是否已经听到了那些马蹄声?
如果听到了,他就有可能这样想:既然来了不少人马,这伙盗贼再怎么丧尽天良,也不敢再当着众人的面,对弱小的妇孺下毒手吧?也就是说,我和姨娘的生命安全,应该是得到保证的了。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就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他这样做,或许,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吧?
如果说他不负责任,没有担当,是不是冤枉了他呢?
因为,最艰苦的那几年,都已经熬过来了。因此,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既然迟早都要放手,那么,这一刻放手,也自有其深意。在这个世界上,多少穷苦人家的孩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因此,他会觉得,一时的残忍与无情,如果能够换来孩子心智上的成长,也不妨一试?
另外一个谜题就是,在当时,对于来者的身份,我养父能够确认吗?这几年以来,我一直也在寻思着这个问题:如果他能够确认,来者就是赵仲儒,那么,当年的正主儿都已经来了,这也就意味着,肩头的这副重担,可以卸下来了。既然都可以交差了,那么,自己会不会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了呢?
我的养父,从来就不是那种居功自傲之人吧?他所做的那一切,如果真的不是为了图个回报,那么,就此离开,未必就不可以考虑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而我养父呢,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当初愿意收养我,只是一点个人的私事,因此,那所谓的“功与名”,他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所想的,是不辜负别人;至于自己所受到的委屈与磨难,则是绝不萦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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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想去,我养父当年自尽的真相,至今依然是迷雾重重。
有些话语,我也不便于向生父赵仲儒说起。在我养父自尽这件事情上,他尽管深感愧疚,然而,再怎么说,他也是不愿去背锅的。
此时此刻,我所认为的,最大的嫌疑人之一,也就是这个凃力,就在我眼前了!而且,他甘愿引颈就戮!只是,我真的就能将他当场正法吗?如果不能,那么,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是啊,凃力是巡抚派来的。也就是说,这位凃头领,就是巡抚大人的心腹之一了!如果另换一个人,巡抚未必就很愿意吧?如果没有内线的配合,我们要想在新军之中开展工作,只怕并不容易吧?至少,各种掣肘的因素,就是随之而来。
巡抚大人对于我们此行的目的,未必就会一无所知吧?就算此前不知晓,我生父跟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自然也就会将我和徐海韬的相关情况,跟他通报一番。也就是说,巡抚大人派出这位凃力凃头领,其实也是几经斟酌的。甚至,也可以这样认为,巡抚大人此举,其实也是在试探、考验着我们?不难想象,如果一开始,我们就把他的心腹给宰了,那么,接下来的那些合作,多半也就无从谈起了……
“哦,涂头领,”赵昭婷缓缓地说道,“当初的那位车夫,如今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