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秦岭里面,山鬼多得是,黑天碰见人,它们立马就会腰身一扭,隐身形于离它最近的那颗树中。”马优丽认认真真地说道。
“按嫂子的说法,估计是女鬼吧。”
“背回家给你俩儿当媳妇儿,敢不敢?”马优丽笑着往外撵人,“赶紧走人!”没一会儿,她又在后面大声叮嘱道,“到了上营,可以让你牛叔带路。”乔正海则跟了句:“牛自发这一向不在家。”
出乔正海家下到水边,沿溪水逆流而上两里地,可直达上营,陈老六家正把在河西岸的崖顶上。一排蜿蜒的白石,卧于水面,胆子大点儿的,可在此蹦跳过河到东岸,当然,须是在入秋后水流较浅才行,如果碰到夏季涨水,去往东岸的村民,就只能绕路到中营乔家门前的这座石拱桥。
翠微山坐落于皇峪寺村以南,因蓊郁的原始林木而得名。它与半截梁之间的一条狭窄的坡沟,就是凉风垭。凉风垭是去石佛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电信局职工维护线路的工作小道。翠微山峰顶之上,坐落着方圆几十里地内唯一的一座电信信号塔。
过了河就进入了凉风垭。那石佛,冯思远几年前曾经去看过。那年,他来长安探访当时在沣峪净业寺挂单的邵学长,邵学长高他三级,此仁兄是在临近毕业时,突然选择了放弃,毅然决然遁入北京西山的龙泉寺,剃度出家。
两个年轻人步履轻盈地走进了凉风垭。一过垭口,景物立刻截然不同。这里虽地处中国大陆南北方分水岭的北坡,眼前却完全是一派亚热带的风貌。两边的缓坡之上,满眼都是高大的紫荆树,笔直的树茎上布满了无规则的细纹,用手触摸,树皮纷纷剥落,灰绿色的树干立刻变得光滑无比。
“这树也叫‘猴不爬’,”冯思远故地重游,足可充当周密的向导,“如此规模的紫荆树生长于秦岭北坡,是不多见的。”
午后的太阳正当头,阳光透过枝叶,落在茂密的灌木上,满世界都是斑驳陆离的光点。小道两旁,不时可见如黄牛大小,长满苔藓的孤石。树木稀疏处,几道光柱倾泄而下,强光下的巨大白石,温润如美玉一般,远远望见,似有神兽坐卧林间。
“上面好像有个凉亭。”周密左手指向东边山坡。
冯思远顺方向抬头看去,只见山腰处一台地之上,影影绰绰的真有些人工的痕迹。“咦,上次来一点儿没也注意到。”再细瞧,感觉是一座凉亭,总体虽破败不堪,但那斗拱挑檐的轮廓依稀可辨。破败的亭子早已融入了丛林山色之中,的确不易被发现。
“上去看看吗?”周密问冯思远。
冯思远仰头观察,却没找到通往上面的道路痕迹。
“下次吧,否则天黑真的赶不回了。”
“你真信山鬼呀?”
“信不信,她一直在那里。”
周密浙大毕业,信奉“求实”校训,鬼呀神的啥也不怕,但有一点,他怕黑。听闻冯思远所言,加之正好一股山风嗖嗖掠过脚边,让他全身一哆嗦。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幕予兮善窈窕。”冯思远摇头晃脑哼起来,见周密被吓得缩头缩脑的样子,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别以为周密真的被吓到了?如此凄美应景的诗句,他自然忍不住跟着吟诵起来。“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他一抹脸,转身对着冯思远断喝道,“果然是个女鬼呀。”
冯思远飞起一脚踢向周密。
出了凉风垭,天地豁然开阔。眼前一块儿足球场大小的草甸,芳草萋萋间,各色小花随风摇曳,蝴蝶上下翻飞。两行大雁在蔚蓝色天空的映衬下,一路高歌,它们冲上翠微山,越过秦岭山脉,飞往南方。
踏上草甸,两旁数不清的蛇莓,前方几只锦鸡咯咯叫唤,十分警觉,一只只煞有介事地东啄西啄,稍有风吹草动,便扑扑棱棱地一路飞跳地逃进林子。
过了凉风垭,快步登上一面小山坡,两人不约而同停下。
“奇怪不,垭口里没听见一声鸟鸣?”
“嗯,垭口里也不见一滴溪水流过。”
“草甸上的花也开的奇怪,东半边太阳花,西半边格桑花。马兰菊、车前草啥的,却在这里完全绝迹了。”
“谁种的呢?女鬼?”这回轮到冯思远自己吓唬自己了。
周密脑子里有其它想法。在有些大型遗址或墓葬附近,因为夯土层的原因,野生的草木不盛也并不罕见。
翻过小山坡继续前行,路边的杂草下终于传来潺潺的流水声。一条石板路逶迤而上,直通翠微山顶峰的电信铁塔。拾阶而上,很快被一岔路拦住。冯思远对周密说,右手的石板路通向山顶的铁塔,也是去东沟观音洞的必经之路。左边灌木丛生的小道,通向石佛。
他两人各自捡了根枯树枝,以备打草惊蛇之用。突然,几声巨大的吠叫震得两人一哆嗦,寻声定睛一瞧,原来是一条大金毛犬赫然挡住去路。只见那金毛,脖戴皮项圈,正歪着个大脑袋冷眼相看,湿漉漉的黑鼻子呼哧呼哧喷个不停,嘴角两边挂着口水哒哒直淌。
一阵呵斥及时赶到,大金毛立刻回头张望,两人顺着大狗目光越过荆棘灌木丛探头望去,原来,这路边坡的下面,隐藏着一块儿平展展的台地。只见三辆越野车将台地中央围合起来,一群男女欢欢喜喜地正在做露宿野营的准备工作。看来,有一条便道可驾车通此绝好之处。
他们向东拐上小道,一路抡着木棍,拨开过膝的杂草。隐约的羊肠山路,被落叶腐质覆盖,虽行路艰难,脚下却也松软舒适。
突然间,那石佛来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