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在这里驾崩时,享年仅51岁,可惜了呀。”周密的屁股很沉,一直坐着。
“过把瘾就死,有啥可惜。”冯思远没心没肺地回道。紧接着,他把头凑近周密问道,“你知道唐太宗的临终遗言吗?对太子李治悄悄说的。”
“是安排《兰亭集序》的后事吗?”周密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句。
“对呀!”冯思远一拍大腿兴奋起来,“史书上说,太宗对高宗耳语:‘吾所欲得《兰亭》,可与我将去。’意思就是说,朕死后啥都不想要,我儿要是真孝顺,就把《兰亭》为我随葬吧。”
冯思远哽咽起来。这些高智者大都敏感,特别容易被自己感动,当然也更容易被伤害。先祖们对精神世界那种矢志不渝的追求,那种空前的开明和豁达,那个包容环宇的盛世,还会回来吗?
“是真名士自风流。”周密也被感染,他喜欢引经据典,发小圈里素有“名人名言”的雅号。
这时,何兴家门前一阵哄闹,二人抬眼望过去,见乔正海肩上挑着个灰突突的蜂帽子,正晃晃悠悠从土地梁方向走下来,嗡嗡的蜜蜂拥在他的身前身后。藤编的蜂帽子表面糊着黄泥巴,是养蜂人用来给中华土蜂分箱或吸引野蜂的一种工具,但本地人通常一般在春天分蜂,乔正海现在挑着这么个吓人的玩意儿晃荡,也不知搞什么鬼。几个勇于探索的男孩儿刚要跟上去,立刻遭来大人们的一通呵斥。
“未来的考古学家,你说《兰亭集序》的真迹真的和唐太宗一起葬于昭陵了吗?”冯思远望着翠微山问道。
“要不要我今夜趁月黑风高,扛一把洛阳铲去昭陵走一趟?您老在家静候佳音。”周密喜欢打趣儿,这在他们浙江老家那个地方,不是人人都能以此为乐的。
冯思远拢紧双肩,做出一种寒气逼人的样子。
“史书上都是只言片语。像什么,帝崩,中书令褚遂良奏:‘《兰亭》先帝所重,不可留。’遂密于昭陵。等等。”冯思远说道。
周密暗笑,都说历史是一面镜子,这镜子可真够破的!
“记得郭沫若,曾大为质疑太宗遗嘱,‘父子之间的耳语又是谁偷听而来的呢?’”周密学考古,与郭老也算是有师生之承。
“是啊,”冯思远道,“自《兰亭》出世,历朝历代为《兰亭》去向、真伪的争吵从来就没有丝毫停歇过,留下的研究资料如汗牛充栋。”冯思远接着说,“这桩‘兰亭序公案’,真可算是中华文明的奇观吧!”
“更是咱们中国人的文化精髓之所在呢。这风雅,它溶于每个华夏子孙的血液中,求不来,去不掉,这样的民族岂是什么动辄坚船利炮的唯利粗鄙之帮可以比拟的呢!”周密眼里隐约泪光一闪,他赶紧吞咽了一口,把话题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