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喜鹊姑娘遭蛇咬

神龙冲浪里 陶凤鸣 3295 字 1个月前

顾警官点点头。头方目先长也异常认真地说,“就是,就是。我在小笠原群岛研究琉璃灰蝶的时候,就遇到过几次大水围困。就近台地上先避一避,的确是一种应急良策。这种高地大水,雨一停水就退了,就是不知道这台子够结实吗?”他顿顿脚,泚起一片水花。马尾辫子彻底散开了,头方先生摇身一变,活脱脱一个扶乩斋醮的道士。

“老早的活儿,结实的跟啥一样。”张村长回道。他用手比划着厚度,“5公分的柞木大板,台前是50兰砖清水墙,这种手工兰砖现在根本寻不见,西安城墙上用的砖跟这一式一样的。其它三面,都是用的咱们当地开下来的青条石浆砌,这还是当年青华山的三六九化学所支援给盖的,三线企业,到底不一样啊。可惜,人家早都搬到西安去咧。”他一边说,一边走快步到东墙边。

大伙儿这才发现,原来这东墙上斜挂着一部七零八落的钢梯,贴墙而上,是当年供人爬上舞台顶棚的桁架,装台用的。张村长左一脚、右一脚清理脚下的垃圾,三接头的皮鞋早已是污渍麻花。桁架上的麻雀受到惊吓喳喳直叫,三只老雀急急飞出,在桁架间翻飞几圈后,最终还是又落回雀巢。

“看,这不是进口吗?”张村长一哈腰,嘿地一声双手翻起一快盖板。头方先生捡了条木棍,紧走两步上去,帮张村长将盖板支牢。只见黑洞洞的一个入口,一来米见方。阵阵霉味往上冲,真够呛人的。

墙上有个面板电开关,张村长伸手就摁,当然不会有啥反应。他随即从屁股口袋里掏出荣耀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两下,手机电筒立刻亮了。张村长端手机向下绕了绕。“这下面的架空当时就是为了起台子,也没啥用,学生娃、演出人员有时候换个妆啥的,平时,学校也堆一些杂物。”说着他抬脚就下。

这时,刘文化回来了,浑身湿透。“唢呐李不见了,怕是从后墙上的豁口走的。”刘文化缩着脖子,鼻子里直吸溜。“这人也是的,闷声不响。溜号就溜号嘛,招呼也不打,还比较少见。”

“文化,把箱子里手电筒掂出来。”赵德娃有点燥气了。

刘文化把手向前一摊,“这是啥?”只听卡巴一声,手中一把细长的虎头牌老式手电筒被打开。

张村长在下面闷声喊道:“把箱子顺下来。”刘文化先跳了下去,剩余人七手八脚将箱子顺下入口。连着喜鹊和她爹,所有人都躲到了舞台的下面。

“暖和多了。”头方目先长双手哈热气。刘文化脱下湿透的肚兜儿拧干,换上一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红背心儿,背心滚着黄边,前胸后背都有字。前胸:“计生标兵”四个黑字;后背:“养猪能手”,也是四个大字却是鲜红色的。喜鹊扶她爹在影箱上坐稳,赵德娃吩咐喜鹊把箱子里另外几把手电筒拿出来分派给大家。

“老人家,这可是好东西呀。”顾警官摩挲着白铁皮筒壁上的防滑錾刻麻点,啧啧赞道。用了心的老物件,总能渗出一种特有的蜡质感,好像老家外婆滋润的面颊,积攒着几辈人的爱惜在上面。

“乡下停电无常,有时候就能救急充当皮影光源哩。唉,凑活儿。”赵德娃直了直腰板儿。喜鹊这会儿得了闲,她将自己乌黑的长辫子甩到胸前,串串水滴顺发梢捋出,打在地面上,飞腾起点点的灰尘。

又一阵炸雷滚过,震得木板直颤。在这台下,密集的雨声反倒更加直击耳鼓,令人有些发蒙。头方目先长尽量哈着腰,头皮还是撩着顶板,黏乎乎的蜘蛛网沾了一头。台下面空间低矮,面积却比想象里大好多,张村长打着荣耀大屏手机到处踅摸,其它几根光柱也到处乱晃。

“怎么这里好像来过似的?”顾警官收着腰,抬起头东瞅西望。人到了年纪,就喜欢冒些怪念头。

“张村长,歇会吧。”喜鹊喊道,“这下面除了耗子能有个啥?”

“谁说?你们看,这是啥?”张村长大声嚷嚷起来。顿时,几道手电光一通乱晃后,聚焦一处。大家伙哈腰围拢了过去。

“风琴?”喜鹊两眼放光,惊喜道。她赶紧拽着她爹紧走两步凑上去,一脸兴奋地看来看去。赵德娃搀着喜鹊,伸手抚摸琴面。“哎呦,擦得还净净的。”他赞叹道。

的确是一架风琴,是那种老式61键双脚踏式的,上海丹凤牌。过去,这可是小学校音乐教室的标配,而如今却早被电子琴所淘汰。城里面的顶尖中小学,就是装备几台德国名牌的三角钢琴也不在话下。否则,没这些响当当的硬件儿,凭啥到各个学校去掐人尖尖儿,没有这些高分的人尖尖儿,学校凭啥坐上头几把交椅?而这种老掉牙的风琴,也只在一些乡村小学还会有些遗存了。

“那时候,哪个男孩子的初恋,没有音乐老师的影子呢?”顾阿小在琴凳上坐端,掀起风琴盖板,儿时记忆中的那只五彩凤凰立刻映入眼帘。

“欢迎顾警官表演一段。”喜鹊鼓起巴掌。

白色全音键和黑色半音键一个不缺。顾阿小扬起手腕轻轻敲了几下,正好全都不在调儿上。“我是个乐盲。”他笑道。

“这音儿还可以。”赵德娃向后仰仰脖子评价道。

这时候,张村长又喜不自禁地嚷嚷起来:“这可救了我的命了。”他手里摇晃着一只香烟盒子走到风琴边。“还有货呢。”他把闪闪发亮的烟盒凑近鼻子下使劲嗅了嗅,“软延安,还不太霉,好着哩。”他抽出一根叼住,又眯缝一只眼往烟盒里张望,“里面还有半根呢,”他乐呵道,两只手急急火火浑身一通乱摸,“唉,把他家的,没火儿。”失望至极的求救目光四处打量。

“有哩,有哩。”刘文化啪地打着手中的火机,“咱们影戏班里还能缺了灯火吗?”

瞎子娃不住点头:“对着哩,对着哩。”

张村长美美地深吸了一口,烟头滋滋冒火,一团浓烟从嘴中涌出,立刻被兵分两路卷回鼻孔,一丝不留,所谓二手烟的的忧患在这里纯属杞人忧天。张村长这才眯起眼睛,左右四顾。他一眼瞅见头方目先长躲在风琴之后,就问:“哎,头方先生,你踅摸了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