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
这时,《上路曲》余音未了,李少波又起一个“豹子头”,引起老汉们的一阵叫好。石头镜老汉,放下手中长牌站起身,扯起嗓子仰头就喊:
“翠华山下七眼泉,四眼有水三眼干,有人揭开青石板,不成佛来便成仙。”这老二杆子双手叉腰,胸膛袒露,粗布短褂掖在腰间,肋下的两排精骨根根不含糊。
“好把式,剔一剔能切下三斤肉。”张书记用筷子点着白瓷盘中一整只油光焦黄的葫芦鸡,称赞道。
“书记,这酒这菜咋个像,还合口?”
“还是换上你自家酿的五粒儿吧,菜嘛,不要这鸡呀肉的,腻得慌。灰灰菜、神仙粉啥的,得行?”
“能行,能行。”薛志明急忙应承着退下。
张书记站起身,抖了抖干部服,背着手从牌桌边踱过去。
“村长,热不?”
“热个屁,好好打你的牌。”
他荡荡悠悠从大棚中间穿堂而过,几个帮厨的女人挤在角落一堆里叽叽咕咕瞎聊,专门从滦镇合盛楼请来摆桌的大师傅则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喝茶抽烟、摆弄手机。一点信号没有,抖音刷不成,急的慌。
大棚的西口,一群吃食的灰麻斑鸠轰地飞起,几只胆大的旋即又飞落回原地,咕咕地啄个不停。
张书记晃荡到牛自发家门前,一只黑猫在台阶边呼噜呼噜地念经。牛家的木门年久潲色,却还结实,铁门闩上未挂锁,门框左右一幅对联,字迹依稀可辩。
“风推柴门月是客,云飘山寨我是仙。”
村长打一个长嗝,循着凉意,走到牛家对面的山崖下。
说来也是称奇,这金沙河的源头就在这崖下的一方黒潭之中,一潭之内,四股泉水终年汩汩涌出,故称四郎泉,也称神龙潭。这金沙河水,从无干涸之说,它穿皇峪寺村上、中、下营而过,经十八盘、王锁崖注入皇峪水库,终由密严寺与秦岭山庄的夹道口出山,再流经滦镇东街后,这才算没入了八百里的关中平原。
“咋有些浑?”看花眼了,四郎泉在汩汩低语。“好笑,四郎泉咋成七郎泉咧?”村长使劲地揉揉眼,“闻所未闻嘛?”他嘟哝一声,扭身便走。
唢呐李的“豹子头”一遍接着一遍,让人烦躁。
“翠华山下七眼泉,四眼有水三眼干……”
唢呐声终于戛然而止,聒噪了一天的知了全被卡住了歌喉,空气也凝固了。
虚掩的门缝中挤出几句底底的私语。张书记收起脚步。
“好吃不?”
“好吃。”
“知道为啥好吃?”
“因为这是你用爱做的,所以好吃。”
“还有恨。”
“恨?”
“嗯,所以吃多了会发胖。”
“滚!”
牛家俩口的私房话?张书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牛自发这怂货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当根柴烧都没焰,没看出来还这么骚情?”张书记提回了刚刚放上台阶的那只左脚,干咽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