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成咋样?”
“罢咧,”李木囊从车后座上解下一鼓囊囊的蛇皮袋,“今年陕北的洋槐花、苜蓿花还可以,可到了内蒙却遇到大旱,荞麦花莫赶上多少,急忙就转回来了。”
李木囊是内苑村倒插门的女婿,就近在白石峪口的东侧看了百十箱的意大利蜂。每年的谷雨后到霜降前,都要约上另几家陕南的养蜂户搭伴儿追花赶蜜。他家的蜜,是真的不掺假,颇受秦岭山庄居民的欢迎。他媳妇也在峪口的娘娘庙前,支了凉皮摊子。
“这才好嘛,”崔先从手腕上拔下一根刺,“这下子还能帮贤惠媳妇儿照顾摊子了。”
“哎,咱那老婆,贤惠是真贤惠,”李木囊从蛇皮袋里一件一件往外掏工具,“就是脾气不好。哎,就这么回事儿吧。”
“那到是,”崔先嘻嘻道,“长安县,出了名的生、冷、蹭、倔,想碰见个温柔点儿的女人,简直是石头上别镢头,想都别想。男人到还罢了,关中女人尤其为甚。”崔先瞄了眼自家窗户,还好,窗门紧闭。要说这西安道北的男人,那可真是一个个义薄云天,没的话说。可就一点,这些好汉一旦进了自家屋门,就都变成了四川人常说的“耙耳朵儿”。崔先就是在道北长大的“耙耳朵”。
蜜蜂好像察觉到了情况不妙,纷纷在豁了边的瓮沿上爬进爬出,没头没脑的上下飞舞,乱嗡嗡。
“戴防护不?”崔先问道。仔仔这小子溜哪去了?
李木囊没搭茬,他按部就班地给自己慢慢套上一顶迷彩防蜂帽,给崔先也丢过去一顶。
一切准备就绪,就见李木囊双臂围拢,马步蹲裆,双手拢住上瓮的两侧,腰身一晃轻轻给了一点力。上下两个土瓮均纹丝未动。
“蜜不少,”李木囊对崔先说,“去弄几个脸盆洗干净,再打一盆清水来。”
“一盆清水?生娃呀?”崔先美滋滋地一路小跑进了屋。
李木囊半立半蹲于土瓮边,右手抄半拉砖头,左手用力慢慢掀起上面的土瓮。缝隙越张越大,他快速将那半砖楔了进去。好家伙,挂在瓮底的巢础,拉出一丝丝晶莹剔透的蜜糖。
“哦呦,妈呀!这么长的刀,杀牛吗?”一个女人咋咋呼呼走进院子。
“嘘。”李木囊做出工作重地不得喧哗的手势。
“割蜜啦?”江小白一缩脖子,压低了嗓音。
“小白同志,莫要靠近,小心蜂子咬了脸蛋儿。”李木囊玩笑道。
“哎呦,这么丁点儿的蜜,还劳驾你这大专家呀?”江小白吐了下舌头。她也是陕南人,江小白是她的微信名,王伊的微信名是皮特。
崔先捧着一摞盆盆罐罐,丁零当啷地从屋里出来,一不留神,一脚将一颗花枝乱颤的紫色绣球踏倒,江小白笑他等麦娥回来肯定得跪搓板儿。
“不巧,来晚一步,皮特刚走。”崔先对江小白说道。
江小白独居一人,邻居们总拿她和王伊开玩笑,都是美意,她也不反感,隐约的还有些期待。在枫林苑,她和王伊家是多年的邻居。
李木囊早就点燃了根指头粗的芦花香绳。这会儿,他把香绳凑近土瓮的缝隙,鼓起嘴对着香使劲儿吹了几口,沿口边儿的一堆不要命蜜蜂乱纷纷掉进了瓮内,剩下的一群识相的嗡嗡地飞跑了。李木囊和崔先合力缓缓抬起上瓮,巢础离离拉拉脱离了瓮底。两人再努了把劲儿,土瓮被强行拉抬开,平放在一边。
江小白迫不及待把头探过去。“哇!”她惊呼一声,浑身上下因兴奋而不住地荡漾。
老寿星杨老汉所言不谬。土瓮内一茬一茬亮晶晶的土蜂蜜,看上去足有几十斤重呢。
“哪个是蜂王呀?”江小白侧脸问道。
“莫慌噻。”李木囊从崔先手中接过一盆清水放在瓮旁,再将割蜜刀和猪鬃蜂扫递给立在一旁的崔先。李木囊蹲下身,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猛吹几口,大股的浓烟再次被灌进土瓮。他这才撸起袖口,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探进蜂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