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眼泪,让温月想起了那个圆月高悬的夜晚。
她受了伤,被抛于荒野,满身狼藉,同胞自甘堕落陷害她,茹毛饮血的奸恶夏人意图侵犯她。
温月求告无门,唯有自保。
她尚有力气,武功精湛,足以将丹徒一击致命。
可圣珠公主有什么?她是大嵩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性情温和,举止有礼,她是无数个纤弱小娘子们的缩影,也是所有无力反抗夏人王庭残暴统治的流民俘虏。
她做不了自己的主。
那些道貌岸然的奸佞将她架上了高台,他们口口声声高喊:“为保社稷、死得其所。”
一群大丈夫却躲在女子身后,企图圣珠公主用她病骨支离的身体,扛起这一座早已岌岌可危的山河。
他们怎么忍心?怎么做得出来?
“公主,我钦佩你。”温月说不出什么关怀的话,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伪善,实在残忍,她只能说一句无足轻重的佩服与敬仰。
温月手攥成拳,她也是享受圣珠公主以身换来短暂和平的得利者,她又有什么资格,评判眼前的女孩。
圣珠公主抹去眼泪,笑了下:“瞧我,都和阿月说了什么……我早就打算好了,我出塞抚边安民,看在我的面子上,陛下与谢相公定会善待我的父母,这便够了。为人儿女,能帮父母亲图谋一些好处,已经很不错了。”
尽管她知道,夏人本就是故意提出无礼的请求,害死一个和亲公主,还会有第二个,他们意在激怒大嵩。
圣珠公主甚至可能活不过新婚之夜。
温月拱手:“公主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圣珠公主握了一下她的腕骨,道:“这次出塞,许是宫中怕我半道上逃走,连个贴身的女婢都不让我带,我无人讲话,已闷了许多日,能和阿月谈谈心,我已经感到宽慰,你不要担心我。”
很快,马车停下,有婢女登车,请两位下车。
许是圣珠公主无声的反抗,既然宫中不让她带侍婢,她便不让其他宫人靠近她了。这些婢子只许守在她的房门口,不能贴身伺候,圣珠公主不喜欢那种被人监视窥探的感觉。
赵铭能够理解公主的娇气与任性,只要不影响路程,他并不干涉圣珠公主。
如今有了温月,至少圣珠公主身边有个亲近的女子照顾,也不怕她忽然犯了心疾,香消玉殒。
赵铭奉的是护送公主的命,喝酒时,他还和弟兄们抱怨:“圣珠公主看起来病殃殃的,可别死在半路上,要死也死在夏人军营里,免得老子还得回京一趟再送一位来。”
……
夜里,温月被圣珠公主拉着一块儿上榻入睡。
温月是江湖人士,晚上习惯抱着刀剑闭眼,如有危险,也方便她及时抽刀应对。
圣珠公主小心翼翼掰开熟睡的温月的手,帮她卸下武器,又拆下温月发间玉兰花纹的银簪。
小姑娘的刀柄都被风沙磨蹭得满是划痕,唯独她插发的这只簪子光洁簇新,像是日日擦拭过。
第二天睡醒,温月换了一身圣珠公主准备的衣裙,牡丹纹的窄袖骑装,丝绸轻薄,很合适骑射。
温月知道圣珠公主有心了,和她道了谢,甚至拉她骑芝麻,教她骑术。
温月折腾病歪歪的公主,格外不着调,把护送金枝玉叶的赵铭吓了一跳,险些又吵嘴。
最终还是圣珠公主为温月解了围,两方才没有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