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发,西域

沈逸没有伺候人的习惯,他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才把容山隐拖上床。

他身后的箭簇刺得很深,幸好沈逸行军多年,有处理箭伤的经验。他拿了一把刀,抵在烛火里烧,等刀刃烧干净,又拿了一个羊皮水囊,丢给容山隐。

“喝一口,醉了就不疼了。”

容山隐被拉进屋的时候就醒了,四肢百骸传来绵绵不绝的痛感,痛到最后,只剩下麻木。

他鬓角被水濡得深黑,不知是汗还是雨。孱弱的郎君轻轻摇了摇头:“不必。”

“啧,死装!”沈逸朝他翻了个白眼,“服一回软又不会死。”

容山隐没力气和他吵嘴,他身上伤痕累累,精力仿佛跟着血液一块儿流失了。男人失去了平时的衣冠楚楚,身上没一处好地,脸色苍白如纸,清丽易碎。

不知是昏迷太久,还是受伤太重。容山隐确实很能忍,当沈逸把刀刃刺入他的皮肉,挖去那些腐肉,又用很纯的高粱酒擦拭伤痕,防止创口化脓,他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

好几次,沈逸都以为他要死了,手握薄薄刀刃,拍一拍他的脸。

“喂,阿隐,还活着吗?”

容山隐艰难地应声:“嗯。”

他一贯沉默寡言,讲话很少。

听不到好友的哀嚎,沈逸意兴阑珊。

屋外只有令人昏昏欲睡的雨声。

沈逸一边忍困打哈欠,一边帮容山隐缠上布带。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总算堪堪止血了。

“算你命大,这都没死。今晚是谢家的家宴,别告诉我,你这伤是谢家闯荡来的。”

容山隐就是个锯嘴葫芦,他抿唇,半晌不语,显然是不想告诉沈逸。

老友一贯这样死脾气,沈逸也不恼。

他张嘴咬开羊皮酒囊,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水顺着他的喉咙,一路沸沸扬扬烧到脾胃。

沈逸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坏笑一下,说:“我看到你家小月亮了。”

容山隐怔怔。

他记得,那天午后,沈明华和温月的闲谈。温月结识了沈逸,却没有告诉他……

事关温月,容山隐总算有了一丝反应。他单臂撑起身体,刚躬身,脊背伤口便撕开了血痂,鲜血淋漓。

容山隐忍疼,抢过沈逸手里的酒囊,喝了一口。

“沈逸,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好友一脸肃然,郑重其事地开口,把沈逸吓了一跳。

“若有朝一日,我出了事,请你带她回南疆,那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沈逸:“你为什么不自己带?”

“答应我。”

容山隐的话不容置喙,沈逸没办法,只能应下。

可沈逸心知肚明,这明明是托孤,容山隐竟存了死志吗?

就这样,他还想保护自己的小月亮。

屋外的雨仍在下,淅淅沥沥,一地泥泞。

容山隐:“沈逸,我讨厌下雨天。”

“啊?”沈逸如临大敌,“你别忽然念酸诗啊,老子不听!”

容山隐扯了一下唇角,笑意稍纵即逝。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的是……他离开苗疆十八堂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雨季。

容山隐明明可以做得更绝一点,做得更狠一点,看着九岁的温月冒雨追他下山,完全可以不再倾斜伞檐为她遮风挡雨。

但见到温月的一瞬间,看到她那自己扎的歪歪斜斜的发揪揪,他很努力才克制住帮她梳发的冲动。

看,无论多少次,容山隐看到温月的那一瞬间,他总会心软。

容山隐心知肚明,她是他的小月亮,也是他的软肋。

今晚,容山隐不回府了,他托沈家的下人回去传个话。

容山隐沈逸的别院里找了一间空的客房睡下。

他难得有一场安逸的梦。

梦里,容山隐回到了十八堂。

山寨建在深山老林里,跑山猪与家畜随意饲养在山间,只有喂食的时候才会高声呼喊,家畜听到熟悉的喊声就会飞奔到寨子门口讨食。

容山隐以温青的养子身份留在寨子里。

他少时身材颀长如松柏,看起来很瘦削文弱,又肤光胜雪,生来就很白,因此习武的孩子时常看不起他。嫌弃他病殃殃的,一点都不孔武有力。

唯有温月乖巧,嘴里“阿隐哥哥”长、“阿隐哥哥”短的,一直围着他打转。

温月以为他是极其寡淡的一个人,什么都没有考虑,什么都没想过。

其实容山隐也曾经思考,温月会喜欢什么样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