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175

可萧承煦却觉得这瞬间拖的比一万年还要长,产房内的惨叫声停了。

我像断了线的木偶人,颓然倒在了卧榻上。

“快拿止血的汤药来!”刘嬷嬷未待洗去满手鲜血,就哑着嗓子高声唤。

产房的门开了,下人们又忙碌起来。

萧承煦四肢酥麻,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冲进了产房。

入目是一片刺目的鲜红。

床柱上,帏帐上,到处是飞溅的斑斑血迹。

刘嬷嬷手中抱着一个憋的通体发紫的婴孩,正急迫地清理着孩子鼻腔口腔中的黏液。

婴儿也是满身的血污,而他躺在床上已晕死过去的母亲,苍白的面颊却白的近乎透明。

侍女急急忙忙地端过汤药来灌进我的嘴里,刘嬷嬷焦灼地摩挲着婴儿的脊背:“快哭一声啊,小世子!”

产房内又陷入了寂静。

婴儿的一声虚弱的啼哭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寂静。

他怎么舍得让他的父母担心太久呢。

“王妃的血止住了!”红秀抹着眼泪兴奋地喊。

萧承煦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跌在地面上粗重地喘息。

他刚才紧张的已经忘了怎么呼吸了。

“母子平安!”连刘嬷嬷的一双老眼中都激动地泛起了泪花:“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天渐渐黑了,晚霞映红了天边的云彩。

萧承煦寸步不离地陪在仍在昏睡的我身边。

伤处的血迹干涸了,衣料和皮肤粘在一起,他不肯敷药,不肯歇息,连口水都不肯喝,他像护主的猎犬一样警惕地盯着帮我更换被褥擦洗身体的侍女们,仿佛他的妻子是一件极其脆弱易碎的工艺品,再经不起一点不温柔的对待。

众人终于将产房收拾妥当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我们夫妻俩,和睡在床边摇篮里的婴儿。

我的十个指甲缝里,都烟着丝丝血迹,我刚才该有多疼啊。

门“吱呀”轻响了一声。

映淳蹑手蹑脚地抱着一碗新炒的李娄走进来,坐在了爹爹身边的地上。

“淳儿,你来干什么?”萧承煦偷偷用衣袖揩去满眼的泪。

“我想来陪着爹娘和弟弟。”映淳瞪着大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家大姑娘懂事了。”萧承煦欣慰地摸了摸映淳的小脑瓜。

萧承煦才转过身,他身边“懂事了的大姑娘”就开始“咯吱咯吱”小耗子一样的吃炒米。

“啧,萧映淳。”萧承煦哭笑不得地转过身看向正捧着一把炒米要往嘴里塞的女儿:“你娘亲和弟弟都在睡觉呢,你吃东西能不能不要出声音!”

“哦。”映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用小手捂着嘴巴继续小小声地“咯吱咯吱”。

“真是拿你没办法。”萧承煦无奈地搓了把脸。

“爹爹,这是脆的!怎么可能没声音!”小丫头噘着小嘴儿觉得自己挺委屈。

“你——”

父女俩正小声地斗着嘴,摇篮里的小婴儿这时候却醒了,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弟弟醒啦!”映淳激动地忘了要小声说话的事,端着装炒米的小碗跑到摇篮边:“弟弟是不是饿了?姐姐喂你吃好吃的!”说罢用小手抓了一把炒米就要往小婴儿嘴里塞。

“不不不不不行!那不能给他吃!”萧承煦一个箭步窜到摇篮边把映淳拦腰抱起来端到茶桌上,成功避免了一桩窒息惨案。

“...承煦?”我正巧也在此时悠悠转醒了。

“星星!”萧承煦紧张地跑回床前:“还疼的厉害吗?”

“疼死人了。”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皱着眉头朝他安慰地笑了一下。

“我去把焕儿抱来给你看看。”萧承煦从摇篮里小心翼翼地抱出儿子,轻轻地放在我枕边。

“焕儿,快让你娘亲看看你,”萧承煦的声音又有些哽咽:“都怪咱们爷俩儿,让你娘亲受苦了。”

“焕儿?”我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随后得意地吃吃笑起来:“你肯依我了?”

“都依你。”萧承煦在我苍白的唇上轻轻点吻了一下,任泪水畅快地流下来:“我萧承煦往后这一辈子,所有事都依你。”

窗外爆开一颗绚烂的烟花。

“爹爹!娘亲!上元安康!”被萧承煦放在茶桌上的映淳晃着小腿儿喜滋滋地喊。

夜幕降临,第一盏孔明灯摇摇晃晃地升上天空。

随后是成百上千盏,如满天繁星照亮了漆黑的夜。

上元节的花灯亮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夜幕悄然降临,明颜睁开双眼,取了火折子点燃了案桌上的灯盏。

金黄色的灯光照在少年熟睡的恬静面庞上。

“小阿俞。”明颜盯着少年的睡颜低声呢喃自语:“这些年,你觉得苦吗?”

少年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动。

明颜独自悄悄步下阶梯,交代一个侍女赶在宫门关前去燕王府送个口信。

“陛下召永安王随行狩猎,今夜就地宿在围猎场附近行宫。”明颜回头瞥了一眼伏在桌案上睡得酣甜的启焕:“请燕王妃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