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做梦,你明明就在窗户下的月光里。”雷蒙德和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对年轻时的回忆特别固执。
“我不想聊这事了。”考斯莫又喝了一大口红酒。
“那你想聊什么?”罗斯对考斯莫对哥哥不怎么礼貌的态度有点不满,更加不满的是,考斯莫装湖涂。两人年轻的时候的甜蜜浪漫的回忆,考斯莫好像很害怕提起。
拼命地喝酒掩饰,到时候睡觉了,又能借口喝醉了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兴趣……
“你干嘛喝这么多?”罗斯看到考斯莫又去拿红酒往自己杯子里倒,远远超出了晚餐应该喝的餐酒的量,她心里烦闷。
罗纳德在这个时候,在摄影机后面转头盯着演老头子的费多尔·夏里亚宾,目不转睛。
大卫·沃特金提醒他,要注意老头子的眼睛。
费多尔·夏里亚宾看到演罗斯的奥林匹亚·杜卡基斯指着丈夫,让他不要多喝的手势,知道应该轮到自己的戏了。
他马上站起来,拿着第二盆牛肉,又偷偷站起来要去喂狗。
“老头,你要是在把我给你做的牛肉喂狗,我就踢死你!”
费多尔·夏里亚宾走到了狗窝面前,数了时间觉得差不多杜卡基斯的台词能说完了,回过头来,注意分辨这杜卡基斯的嘴唇,等她的嘴唇不动了,马上开始拿着盘子回到餐桌上。
费多尔·夏里亚宾做了一副委屈的样子,也不敢看儿媳妇的脸色,自己都着嘴慢慢地用勺子吃牛肉。
罗斯脸上露出了十分尴尬的表情。自己的哥嫂看着自己,这种话对老头子说很不礼貌,但是她心中对丈夫的抱怨不敢说,只是找了个出气筒。
“Cut!”,罗纳德大笑出声,原来费多尔·夏里亚宾靠得是看对手戏演员的嘴唇,几十年的舞台演出经验,让他听不到别人的台词,也可以从嘴唇和身体的反应里,找到断句的位置,经验让他的节奏从不出错,反而非常精准。
“Bravo!”罗纳德带头鼓起掌来,这个场景是个多人的吃饭戏,调度复杂,要兼顾多人的表情和反应,虽然不如最后一场戏复杂,但是也费了自己和大卫·沃特金无数的脑细胞。
好在自己给了这些百老汇的性格演员们足够的时间排练,也让他们尽情发挥,并不限制他们的表演方法。
今天他们即兴发挥的非常出色,这种多人之间的微妙情绪,层层递进,真的是让这些老演员们,把毕生功力完美地发挥了出来。
“哦……”几位演员也很兴奋。他们都是在百老汇干了几十年配角的,今天罗纳德给了他们主角才有的待遇,也是多年来拍的最过瘾的一场戏。
奥林匹亚·杜卡基斯,和演考斯莫的文森特·加迪尼亚,演哥哥的路易斯·古斯,演嫂子兼任口音教练的朱莉·博瓦索,依次上来和罗纳德紧紧拥抱。
他们都很惊讶,这部剧本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爱尔兰裔剧作家写的,导演又是异常年轻的罗纳德,为什么能把这种中年人才有的细腻内敛的情感,了解的这么透澈。
而且罗纳德也并无一分好来坞导演盛气凌人,像希区柯克那样,把演员当作牲口一样使唤的态度。相反,他对自己这些百老汇的配角非常尊重,在紧张的拍摄流程里,还给了几人足够的时间排练,也允许自己即兴发挥的空间。
只要不违背剧本的原意,罗纳德并不要求一板一眼地按照剧本,完全不出错,而是尊重每次表演的即兴成分,那才是戏剧表演里,最能打动人的瞬间。
“我得说,和你拍戏真的很愉快,我希望在百老汇,也有你这样尊重演员的导演。”
杜卡基斯很激动,她原本是为了片酬付孩子的大学学费,才来剧组的。没想到,却收获了近年来最满意的一段拍摄体验。
“哦是吗?我听说百老汇不欢迎好来坞的导演。”罗纳德开玩笑。
“不,你可以的。你觉得是非常好的导演,你就是那种我们演员最满意的,传说中大家都知道,但是没几个人有好运气碰上的,所谓的‘演员的导演’。”
演考斯莫的文森特·加迪尼亚非常肯定,在百老汇他得过托尼奖,和很多百老汇的导演编剧都合作过,像罗纳德这样了解演员的能力,又能信任有加,还能让他们演的出彩的导演,是每个演员都梦想碰上的。
“好吧,吹捧的差不多了,我们接着拍床戏吧。”
罗纳德让摄影组开始转场去摄影棚里另外的两间搭景的房间,这里要拍摄两场床戏。
一场是考斯莫和罗斯的床戏。
奥林匹亚·杜卡基斯穿着一袭白色的睡衣,从卧室的门外走进来。
她看着已经在床上睡着的丈夫考斯莫,走到了床头,叫了他几声。
也许是喝多了,也许是故意的,考斯莫一点反应也没有。
“哎,你喝多了。该睡的时候不睡,不该睡的时候……”
罗斯有点遗憾,她回过头准备绕到床的另一边睡觉。一回头,却被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吸引住了。
今晚的月光,好像就像哥哥雷蒙德说的那样,又大又圆,又亮。透光白色的窗帘,把房间里也照得一片雪亮。
罗斯慢慢地向着窗户走去,每一步都那么的温柔,好像生怕月光发现,逃走了。
但是月光没有对她吝啬,就这么温柔的照着罗斯的身上,白色的睡衣长裙,尽然有了一丝神圣的意味。
这个光线的布置,是摄影指导大卫·沃特金的绝活。他把一盏自己发明的温迪灯放在了窗户的后面。温迪灯的好处在于类似日光,月光这样的平行光线,所以照在人脸上没有电光源那样容易变化。
杜卡基斯扮演的罗斯,呆呆地看着月光,她用手指稍稍拨开了窗帘,白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特写镜头从侧面对准了她。
一股委屈,忧伤,涌上心头。丈夫考斯莫绝对在外面有人了,意大利裔女人的直觉绝对错不了。
但是月光还是那样澹澹地抚慰了她,刚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又被月光抚平。
生活就是这样,那家人家没有些情感上的问题呢?意大利人就是这样,只要为了大家庭的和谐,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当看不见的。
“Cut!”
罗纳德赞叹不已,这些起承转合,节奏变化,老演员们都掌握的非常好,他们对剧本的熟悉程度令人叹为观止。每个动作,台词的节奏,都恰到好处。根本不用自己费心指导。
杜卡基斯还没有完全从情绪里走出来,她过来抱着罗纳德,在导演的耳边轻轻道谢,“谢谢,谢谢,我演罗斯觉得太过瘾了。”
“保持住,我们还有一场餐厅戏,我还得靠你的正常发挥。”罗纳德让演员们去休息,自己踱到了旁边的一间房子,这里还有一场床戏,是罗斯的哥哥雷蒙德和嫂子丽塔的。
“丽塔,丽塔”演雷蒙德的路易斯·古斯,在床上不停地拍着老婆丽塔的身体。
“怎么了?”丽塔睡的迷迷湖湖,演员朱莉·博瓦索一脸想睡觉被人吵醒的表情。
“你起来,你看这个月亮,就是我说的考斯莫带来我家的那个月亮。”
雷蒙德掀起被子,走到了窗前,还是那盏温迪灯,这次放在了这个房间的窗外。
“他在下面吗?”路易斯·古斯作出一副往楼下看的样子。
“睡在下面?”丽塔的睡意也没了,掀开被子问雷蒙德。
“考斯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