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河在回忆这些的时候,其实也很惊讶。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剧,在回忆这些跟剧情无关的事情时,竟然都那么的清晰。
有的戏,真的是走进了我们的记忆里,人生里。
陆严河把同福客栈里里外外地转了一遍。
“还没有做更具体的布置,主体结构已经做出来了。”何云澜说,“你看,符合你的要求吗?”
“非常符合。”陆严河点头,目光闪烁,“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同福客栈的样子。”
何云澜笑着松了口气。
当初,从很多旅游城市手里抢来这个同福客栈的建造权,何云澜知道,自己是蹭了人情的。要不是因为陆严河照顾,江芝无论是从地理位置还是从经济条件,都不可能跟其他的热门旅游城市竞争。
他拿到这个项目以后,可以说是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来建这个客栈。每个环节都亲自盯,卡细节。何云澜不希望好不容易拿到这样一个机会,最后却不能够达到陆严河的要求。
客栈里面还没有做任何的布置,只有简单的桌椅摆设。
可是,即使如此,陆严河也已经可以从现在的条件下,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同福客栈对应上了。
陆严河感到一种莫名的感触。这种感触,可能类似于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忽然吃到了一口地道的家乡菜。入口的那一瞬间,通过味蕾的刺激,种种记忆纷至沓来,沿着四肢百骸告诉你,你来自哪里。
为了让这座客栈在正式播出之前不对外公开,也为了到时候拍戏比较顺利,当然,最关键的,是为了以后可能会进一步开发、建成一个大型实景七侠镇的可能,同福客栈建在城郊,人烟稀少。
因为在剧本中,同福客栈以及七侠镇的环境,是一个比较江湖、比较粗糙的环境,没有那么山清水秀,所以,在同福客栈之外,还专门先建了一个院子,由院墙围起来,在里头做了“城镇化”的处理。
陆严河越看越心动。
“我突然很后悔,没有在《武林外传》里给我自己留一个角色,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拍戏了。”陆严河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他真的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去演这部戏里的任何一个主要角色。因为实在对这部戏印象太深刻了,他无法想象自己能够替代其中哪一个,包括燕小六。
何云澜说:“我们这里的山水自然资源非常充足,如果你拍戏要取景,这里随时对你开放。”
陆严河笑着点头,说:“好,谢谢何大哥,我已经听好几个人抱怨,说江芝这边拍戏很难,有一个很难搞的领导,对剧组在这里拍戏的要求非常苛刻。我问他们,哪里苛刻。他们说,这个很难搞的领导非要让剧组签保护环境协议,赔偿金很高,很吓人。我说,那你们让剧组不要破坏人家的环境就好了。他们就笑,说拍戏那可能对当地环境一点影响没有。”
何云澜愤愤道:“都是理由,我说得很明确,我要求的是不能对我们这里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有的剧组,要砍掉树林里的几棵树,好让他们可以用摇臂,还有的剧组,开口闭口就是为了拍出最美的画面,要对我们这里的一些景观做一些人工改造,我怎么会答应!”
陆严河:“没事,何大哥,别激动,我也觉得你做得一点没错,江芝这么美丽的一个地方,可不能为了一点眼前的蝇头小利就让它遭到长久性地伤害。江芝已经在变得越来越好了,慢慢来,挺好的。”
何云澜点头,舒了一口气。
“也只有你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那些要求。”
“因为我最讨厌的就是为了自己的事情,给别人带去伤害的行为。”陆严河说,“而且,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一定要怎么样才能做到的事情,他们非要用一个破坏当地环境的方式来做,只能说明他们偷懒,而且也不肯花心思去想一个折中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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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看完同福客栈,在附近转了转,便准备回城里了。
何云澜问:“思琦她还在睡觉吗?”
“还没有联系我,应该是还在睡,她昨天一晚上没睡,我们先不管她了。”陆严河笑了笑,“她睡之前就跟我说了,要是中午没联系我,就说明她没醒,让我别叫醒她。”
“你们俩也真的是辛苦。”何云澜感慨,“我有时候还看到你凌晨一两点突然开直播,写剧本。”
“那不是,那纯粹是因为晚上失眠了,睡不着,所以干脆就爬起来了。”陆严河笑着给自己解释,“我没有那么的拼,我承认我努力,可是真说为了什么而拼命,好像也就是高三那一年,为了高考,拼了整整一年。”
何云澜:“你的这个经历很传奇,不考虑把你的故事拍成电影吗?”
“啊?”陆严河一愣。
“励志少年,我想,应该很多人都对你的这段故事感兴趣,而且,是现实事例改编,很多家长都想要带自己的孩子去看吧。”何云澜说。
陆严河陷入沉思,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我觉得我的经历不太能复制。”
“谁看电影是为了复制你考上振华大学的技巧啊,都是想要去感受一下你当时拼搏的精神。”何云澜说。
陆严河回过神来,噢了一声。
“我、我确实还真没想过。”陆严河哭笑不得,“我反而想把你和嫂子的爱情故事写成剧本,拍成电影。”
“啊?”何云澜一愣,脸颊忽然就有了些害羞般的红,“我们俩的故事有什么好拍电影的。”
陆严河说:“是真的,我自己都很感动。”
“唉,也就是感动自己。”何云澜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嗯?”陆严河有些惊讶。
他从来没有见到何云澜这一面。
何云澜说:“我跟依依也就算了,其实都是自己的选择,但是有时候看着小虎,他跟我们一起在这里待着,但是江芝的教育资源确实又比不上其他的地方。现在是小学,还稍微好一点,我跟他妈妈两个人还能够帮他补足一些学校里不会教的东西,带他讲英语,让他有一个英语的语境。可是随着后面初中,再高中,学校的不同、环境的不同,对他的影响会越来越大,我们也在考虑,是不是我和依依两个人中,看谁带着小虎去江广读初中,总不能耽误他。”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陆严河这么能言善道、而且善于找角度去给别人加油鼓气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还有一个方式,让我爸妈在江广带他上学,不过这孩子现在拧得很,一听要离开我们去读初中,说什么都不肯去,还故意考砸。”何云澜的语气也很无奈。
从理智上来说,让何云澜的爸妈能够在江广带他上学,这是最两全其美的方式。既能让何云澜和柳依依继续在江芝工作、生活,又能保障小虎的教育质量。
但是,生活不是理性,亲人之间、父母与子女之间,更不是。
你要跟一个八岁的小孩去说通这个道理,本身就是不讲道理。
现实的处境摆在面前,让陆严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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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陆严河不得不直面这样这样一个充满了巨大差距和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的志得意满,却不是这个世界的志得意满。
世界很大,他可能没有能力去改变。但至少对何云澜、柳依依这样他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人,他希望能够尽自己一切努力,去尽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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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陆严河吃完了午饭,回客栈找陈思琦。
陈思琦刚洗完头发,正坐在窗户边上,躺在一条藤椅上,一头黑发在微风中摇曳,宛如水中的荇草。
“你早醒了?”
“刚醒呢。”陈思琦放下手中的Ipad,说:“你跟他们吃完了?”
“嗯,吃完了。”陆严河问,“你中午吃了没?”
“还没有,我在网上看到有一家米线的评价很不错,等会儿把头发晾干了,我去吃那家米线。”
陆严河点头。
“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在这里待两天,度个假。”陆严河笑,“江芝这个地方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它虽然火了不少,可是因为交通确实不方便,所以来这里的游客总数还是不多。我上午跟何大哥转了一圈,基本上就没有被人认出来。”
“这里人群密集度又不大,你戴着墨镜,别人只要不是隔得很近,当然也认不出你。”陈思琦说,“能够在这里待两天,度个假,也确实是很舒服。”
“嗯。”陆严河点头,“以后有时间就过来待几天,尤其是赶稿子的时候,我觉得在这里写稿子,思路肯定很畅通。”
陈思琦笑了起来。
“我劝你不要太乐观,我认识太多的作家,经常说这种话,什么到海边租一个房子,每天看着大海,心旷神怡就能文思泉涌,又什么专门把自己关到一个酒店里面,跟外界隔绝任何关系,让自己能够心无旁骛、毫不被打扰地写作。其实都是假的。”陈思琦说,“该写不出来,还是写不出来,什么环境都没有用。”
陆严河忍不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