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河从来没有跟郎侠拍过戏,也没有见过他拍戏是什么样子。
在正式开拍前,陈玲玲过来给他们讲戏,等会儿怎么拍。
等会儿的戏其实并不复杂,是一个过场戏,陆严河饰演的侍卫卫江来找饰演郡王的郎侠,跟他汇报一些相关的事情。
陈玲玲看着他们走位彩排了一遍,对了一遍台词,只提了一个要求,“虽然是过场戏,但你们要在人物的状态里。”
那究竟什么是人物的状态?
陆严河这些天跟着何淑怡研究剧本,钻研人物,多多少少地感受到了几层卫江的人物逻辑。
他心中是有仇恨的,之所以来到王府,是为了复仇。这个仇恨的种子深根在他的心中,但是,随着他进入王府以后,却意外地被小郡王给挑中,成了他的贴身护卫。小郡王是他仇人的儿子,但却不明真相地对他诚恳、优待,这慢慢在卫江的心中形成了冲突和挣扎。
这个过场戏,是卫江去告诉郡王他一处产业遭人陷害的事情,郡王有一個情绪上的变化,从吃惊到愤怒,要急匆匆地离开,但卫江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至少在剧本上没有体现。
然而,被何淑怡认真地指导和调教了一番以后,陆严河已经开始学会在剧本上做加法。
“好的剧本一定是给演员留了空间和留白的。”
陆严河深吸一口气,等待正式开拍。
他在边上练习了一下自己走路的姿势。
他专门给卫江设计了一种走路的姿势——区别于他平时的姿势。
侍卫是受过专业武术训练的,给他们走路,下盘更稳,看上去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陆严河没有那个功力,只能模仿他的武指莫澜。
多多少少做了一些调整。
莫澜也给了他一些指导,站在专业人士的眼中,他身上有哪些地方是一看就不是练武之人会出现的特征,然后写在自己的剧本上,不断提醒自己。
在指定位置就位,陆严河深吸一口气,开始找状态。
沉默,严肃,没有多余的面部表情,眼睛像深山中造出的岩火,亮而冷,让人联想起鹰隼的瞳孔。
周围人来人往,各部门都在做最后的确认。
直到陈玲玲喊开始。
陆严河跨开步子,往前走去。
步速急、快,但是沉稳有力,不虚浮。
“小王爷。”陆严河走到后院,看到正坐在廊下抱着一本书在读的郎侠,隔着两个身位站定,喊了一声。
郎侠这才将头抬起来,露出一双清俊无暇的眼睛,眼睛里还有笑意,说:“卫江,你要是一直这样冷着脸,以后可讨不着媳妇,我可听府里的小丫鬟们说,她们都不敢接近你,说你很凶。”
陆严河微微低眉,视线也从郎侠的脸上往下移开,说:“小王爷先别打趣我了,王夫政带人在春风楼闹事,打伤了两个伙计,现在还闹着要他们赔偿。”
“什么?”郎侠脸色一变,马上站了起来,眼神变得愤怒,“王夫政这狗东西,他是故意找茬是吧!”
陆严河没有接话,一副待郎侠示下的姿态。
“走,卫江,你跟我去看看!”郎侠气急败坏地对陆严河说道。
陆严河点了下头,让开身,让郎侠走在前头。
郎侠气势汹汹地往前走去。
陆严河这时才重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间的凝滞和复杂,一瞬过后,就跟了上去。
一路走出院子,才听到陈玲玲喊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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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河和郎侠两个人饰演的角色,在《凤凰台》这部戏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条线,或者是,是这部权谋大剧中,唯一一条由年轻人挑起来的线,前期的内容会相对更轻松、情绪化一点。
黄城当初定下由陆严河和郎侠来演的时候,一是冲着两个人背后的人,二也是冲着两个人有不错的演技,能挑得起来角色。
但他仍然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陆严河在这之前,只演过一部戏,一个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较接近于本色的角色,而郎侠的情况也差不多。
今天正式拍摄之前,黄城还做好了陈玲玲大发火的准备——演员要是演得糟糕,陈玲玲是会直接在现场骂人的。
然而,当陈玲玲喊了咔以后,黄城好了好几秒都没有等到陈玲玲的骂声,让黄城一愣。
陈玲玲她从监视器后面走过去,对陆严河和郎侠说:“演得不错,看得出来,你们两个都下了功夫,但还有很多地方有瑕疵,咱们这不是电影,没有办法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给你们磨,我给你们说一遍,伱们后面的戏怎么拍,自己去琢磨。”
“郎侠,你的状态表演能力很好,但你要有反应的过程,不是别人一跟你说你的春风楼出事了,你下一秒就直接给炸了,哪怕是一秒的反应时间,都会让你的情绪切换得更自然,你这一看就是在按照剧本硬演。”陈玲玲直接跟郎侠说道。
郎侠脸一红,低下头,说:“我一定改进。”
陈玲玲又看向陆严河,说:“咱们这是拍电视剧,不是拍电影,刚才没有特写镜头去拍你的眼神戏,你演了也就白演,你得弄清楚你每一场戏是拍什么,镜头从哪里走,你再去对你的表演细节做调整,拍电影是导演和摄影师来找你,拍剧,我说实话,工期长,拍摄量大,无法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磨,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捉你一个人的戏,你要自己去设计符合镜头的戏。”
陆严河被陈玲玲一点,豁然开朗。
这是技术问题,他因为没有经验,自以为演出了层次感,实际上从技术层面,都拍不到他的层次感。
“好的,明白了,谢谢导演。”
陈玲玲跟他们两个人说完,就喊了一声过。
全场马上重新有了动静,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陈导。”郎侠忽然喊了一声,面露犹豫之色,“您刚才跟我说的,我都已经明白了,可以再拍一条吗?”
陆严河也想再拍一条,调整一下。
陈玲玲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剧组不是只拍你们两个人的戏,时间有限,没办法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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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戏,如果能够多拍几遍,当然是能够精益求精。
可是,对一个庞大的剧组来说,时间最宝贵。
尤其是《凤凰台》这样一个权谋大戏,所涉及的演员数量,几乎是《黄金时代》的一倍还不止。
大量的群像戏导致像这样的过程戏,只要没有大问题,基本上都是一遍过。
像陈玲玲点出来的那些问题,实际上是可以靠后期剪辑给解决的,陈玲玲点出来,只是告诉他们以后演戏可以怎么进步,才说了这些。
周末这两天,陈玲玲都主要集中在拍陆严河的戏,因为陆严河还要上课和考试,不像其他的演员都能一直待在组里,这是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一早说好的。
等到陆严河正式放寒假了,才能常驻组里。
陆严河一口气拍到了晚上九点半。
幸好提前把整个剧本都研读了好几遍,台词全部背了下来,他在现场演戏,演久了,其实也会疲惫,专注力和表演的状态会下滑。这个时候,陈玲玲总是用眼神告诉他“你这一条不行”,有的时候会重拍,有的时候不会。
陆严河也不知道陈玲玲决定重拍的标准是什么。
总而言之,《凤凰台》的拍摄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
但一天下来,陆严河有种比跟何淑怡上一个星期的课都更有用的收获感。
只能说,准备一万次的练习,不如上场来一次真刀真枪。
当然,如果没有上场前那一万次的练习,上场后的真刀真枪,就只是色厉内荏而已。
回到酒店,洗洗就睡了,第二天还要接着拍。
星期天拍得更加夸张,陈玲玲下午要拍别人的戏,陆严河只能等,然后,一口气拍到了凌晨一点才收工。
陆严河坐上邹东的车,赶回玉明,第二天还有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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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河拍了两天就又离开,这件事让《凤凰台》不少人犯嘀咕。
毕竟剧组里这么多演员,谁不是在剧组待着、等着。
哪怕陆严河有正当理由。
郎侠就是其中最不爽的。
他进组以后,有时候一天两场戏,有时候一天只有一场戏,其他时间就只是等着。
最糟糕的事情是,每天这一场戏的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都是在等通知,导致他也不能去做别的事情,只能等。
为什么陆严河就可以把自己的戏集中拍了,然后离开剧组呢?
在剧组,郎侠认识的人不多。主要演员中,年轻演员其实就几个人,他的对手戏演员主要都是四十岁以上的演员。这也意味着,拍完戏后,他跟他们其实往来很少,也没办法一块儿吃饭喝酒,聊聊天。
他们有他们的圈子,他没有被纳入进去。
而一些饰演小配角的年轻演员有不少,不过他们一般戏份很少,意味着拍摄时间很分散,拍完一两场戏,如果最近没有关于他们的安排,他们就会离开剧组,到需要他们的时候再回来。
郎侠一个人在剧组待着,挺无聊苦闷的。
“嘿,你在做什么?”郎侠忽然看到陈雯雯抱着一个箱子从前面经过。
陈雯雯转头看向郎侠,旋即笑了起来。
“刘助理让我给他把下午要用的画拿过去。”陈雯雯说。
郎侠看着陈雯雯的脸,问:“晚上要不要一块儿吃饭?我估计晚上应该没有我的戏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找家饭店吃饭吧?怎么样?”
陈雯雯看着郎侠那张英俊的脸,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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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起吃饭吗?”
四个人都在寝室的时候,毛佳阳忽然问了一句。
陆严河注意力从眼前的书移走,说:“我可以啊。”
毛佳阳说:“马上就要放寒假了,趁着回家之前,我们寝室再一起聚个餐好了。”
肖靖和周木恺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