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是在谢淮踏进殿中就看到了他,她虽然和众多妇人一样,面露不愉,但到底没说什么。这位永宁侯最是胆大妄为,便是有人说他,他也未必会听。反正如今只有她主事,倒不如放任他去,让他去冲撞虞长宁的魂魄,搅得虞长宁就连死也死的不安生。
谢淮越过那些诵经的和尚,几步越上高台,终是见到那眉目如画的女子正静静躺在这金丝楠木棺中。女子面色娴静安详,不像死去,倒像是沉睡在梦境之中。
女子本就如玉一般的面庞此时更显苍白如纸,尽管脸上敷了些许胭脂,但依旧难掩曾经有些憔悴的病容。
谢淮定定的看着女子,眼眶有些微红。
阿宁进宫不过十载,怎会成了这幅光景,这要了她命的绝症,究竟是何时患上的?
恍惚间,他想起与初见虞长宁时的那抹惊鸿一瞥。
那时的虞长宁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却周身自有一股书卷清气,身着一席天青色轻纱襦裙,水色的青莲悄然绽放在裙面。一头如瀑的青丝被绾成垂鬟分肖髻,头戴白玉莲花流苏步摇。
当真是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静如姣花照水,动似弱柳扶风。
她的一生并不似寻常闺阁小姐一般安逸幸福,仔细回忆起来,可以说尽是些凄苦的往事。
谢淮看着棺中女子,眼眶中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滴落在地,荡起一圈圈尘土。
阿宁是他从年少时就想捧在手心里珍惜娇养的姑娘,他这一生是半分委屈都不舍得让她受的,那年她入宫,至今不过十载却早早没了,谢淮知道,阿宁的死会是他余生心里的一道带血的疤。
是他疏忽大意了,他以为有那人护着她,她会过得很好,原先见她时,她都浅笑的极为温柔端庄,却是不肯将一点委屈说给他听,只叫他放心。
如今,阿宁真的离开了,离开了这座宛如华丽牢笼,离开了这座困住她半生的皇宫。
思及此,谢淮将心里那些愤懑渐渐隐了下去,他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重华殿外又落下了小雪,谢淮修长的身影在雪中逐渐影影绰绰,他侧目望向不远处淑华宫高大的宫殿,却见那身着青衣的姑娘正执伞自殿中走来,精妙的芙蓉面上带着娇俏的笑容,一如他记忆中的样子。
姑娘与他擦肩而过,慢慢如一缕青烟消失在甬道的尽头。
谢淮轻笑,那是他的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