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逍看着沉思中的方柔,目光柔和,还带着一丝怜惜。
但换作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凝重,两眉间竖起了大大的“川”字。
他们自然不敢在小树林多呆,此时他们又往山下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块大石头边。
吴霞和那老四逃回去以后,“鱼刺”并没有再跟上来。眼看方柔实在坚持不住了,边走路边摇摇晃晃的,想睡觉,唐逍就决定在大石头边休息一下,只让她睡半个时辰都是好的。
至于他自己,只要手握着吞云剑柄,他好像就能一直坚持下去,不休、不食、不眠。
唐逍把吞云剑放在双腿上,先朝方柔看了一眼。她躺在他身边,微蜷着身子,已沉沉地睡着了,好看的睫毛覆盖在一双杏眼上,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背转身,双手抖索着解开衣裳,望着胸前,目光悲凉。
那团灰白的腐肉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不管是敲打还是按击都没有丝毫感觉,似乎血管、神经和经脉都已经被彻底同化,完全不像是有生命的躯体了。
而且,它们似乎还在影响着周围的肌肉,原本腐肉只有茶杯那么大的,现在鹅蛋大的一圈肌肉都有了腐朽的迹象,颜色也变得灰白起来,就像被腌制的一般。
不,不是“有了迹象”,而是根本就已经开始腐朽了!
唐逍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肌肉是怎么腐朽的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像有狂风一刻不停地吹着,不断吹掉肌肉里的水分;这风十分凌厉,每吹一秒钟,肌肤就像在沙漠里吊了一天,所以风干的速度特别快,只需一刻钟,就已经泛起了触目惊心的一片灰白!
唐逍痛苦地弯下了腰,脑袋碰在吞云剑上。但悲怆没有夺去他的神智,他努力压抑着行将爆发的情绪,生怕把方柔惊醒了,声音也压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突然间,他又抬起了头,双目血红,怔怔地瞪着吞云剑。
“这一切都和你有关系,是不是?”
他想起来了,自从在千莲池,他第一次握住这柄剑之后,一切就不可逆转地开始了!
他和方柔的命运,就像被抛进深渊的两枚石子,开始不停地坠落:方柔被她姐夫盯上了,东宁别院被关闭,夏师姐死了,其他师姐多半都背叛了,她不得已有家难归、流落天涯!
而他呢,身体发生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可是实力却是与日俱增!
他一个根本没修炼的普通人,居然有了杀死武师、大武师的“光辉战绩”!
可是他心里没有半点喜悦,他大概可以猜到,为什么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首先必须握住吞云剑,他已经试过多次了,只要吞云剑一离开他,他的脑袋立即就像被万丈高山压住一般,似乎随时都会被压爆;而他全身的伤口,甚至没有伤口的地方,比如脸颊上,都会泛起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全身骨头更是寸寸断裂一般,甚至能把他活活痛死!
其实,他的实力,多半是被他自己的鲜血“喂”出来的!
就像刚才在小树林里那一战,他原本连老四等三个武师都打不过,可是喷了一口血,立即就达到了巅峰武师的高度,三招两式就杀了老七和老八;而在被吴霞和徐俊伤了以后,他甚至都能施展出“剑形”,三个大武师围攻,居然还能被他反杀两人、吓跑一个!
这种实力的提升,他自己的感受是最清晰的。
就像吞云剑里住着一个恶魔,他把鲜血供奉给它,就能换取它给予的实力!
可是他付出的代价,可能还不止鲜血,还有胸口腐肉的扩大!
而现在,一个多时辰没有给它鲜血了,他感到自己的实力又开始下降,现在似乎又回到了巅峰武师的层次,可能只比方柔强一些罢了。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的真相应该就是这样:这是一柄“魔剑”!
唐逍的双眼泛起了深深的恐惧,两手紧抓着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如条条毒蛇,狰狞无比。
可能,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把吞云剑还给方柔。
这不是一柄好剑,虽然锋利,虽然能让他远离痛苦、精神百倍,但它要索取的,多半不止是他的鲜血,还有他的灵魂、他的生命!
这是一柄不祥之剑、厉毒之剑、恶魔之剑!
他已经决定了,绝不能把它还给方柔,既然它是如此危险的东西,他怎么敢让它呆在她身边,这不是害了她吗——他自己死与活他都觉得无所谓,但绝不能害了她。
当初在小唐村,如果不是她义无反顾冲进来救他,他是躲不过那头豹妖的,他很清楚。而如果不是她带他上火鸾峰,他也早就化作路旁的一具枯骨,可能转世过后都两岁了。
而且,不管五鸾宗的人如何对他,她对他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简直比对亲哥哥还要好!
他的性格一直都是“你对我好一分,我就要对你好十分”,所以他早就决定了,他所有的好都要给她,要一直保护她,让她欢喜,让她平安,让她永远无忧无虑!
可是目前看来,他似乎并没有做到,反而让她承受了这么多悲苦,他已经很自责了,又怎么敢让吞云剑回到她身边?害了她怎么办?
唐逍叹了口气,想把吞云剑远远地扔出去,却又舍不得。
他并不是怕死,也不害怕那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为了躲开这柄恐怖的“魔剑”,他宁愿承受千刀万剐;为了能够恢复正常,呆在方柔身边,他可以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