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华闻言心中不由得揪了起来,他深知这徐渭虽然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只是浙直总督胡宗宪的幕僚军师,但其人堪是再世诸葛、足智多谋,在军前曾多次出谋划策、排兵布阵力挽狂澜,并且还武功绝伦与俞大猷堪为伯仲。
此人在这个节骨眼来了恐怕绝不是其所说的询问军情这么简单,赵文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搪塞徐渭。况且谭纶在此,想要将事情隐瞒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遮掩不过又力不能敌,赵文华便决定拿出自己官场上那一套的看家本领。
赵文华道:“徐军师大驾光临,真的是有失远迎。最近俞总兵确实是有战事用兵,本来嘛东南各省一应的军政要务都应该一一及时向胡都堂呈报禀明。
但是内阁前不久下有明文,让都堂大人最近专心内政要务,暂时不要参与前线的军务事宜。本官也是很想很想和都堂大人呈报军情的,可是奈何朝廷有令本官也没有办法。
若是本官逾矩办事,自己受罚问责那都是不打紧的小事。可若是万一连累到了胡都堂!被那些御史言官或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小题大做、大做文章,让都堂大人为难降罪,那本官可是罪过大了!
胡都堂到底是我大明的肱股重臣,臣身系江南安危重任,一人顶着我大明的半壁河山,时时刻刻都想着大局,还派军师您亲自来前线助力。良臣如此国家之幸,那本官就更不能陷都堂大人于不忠之地了!”
徐渭轻轻笑了笑,脸上依然冷若寒冰道:“赵大人真是能臣呀,事事考虑得如此周到,不过是询问一下前方战局轻视,居然就能到了不忠的地步。”
赵文华道:“本官不是那个意思…”
徐渭冷冷道:“朝廷只是让胡都堂暂时不要插手军务,可没说过让胡都堂不闻不问。请问赵大人,若是东南倭寇肆虐我军吃了败仗,朝廷是问责管理一应军政内务的浙直总督,还是你这个巡查御史监军?”
赵文华被问得一时语塞不好搭话,徐渭继续质问道:“运河堵塞军粮不通,这么大的事不仅关乎军中,同样也关乎民生,关乎东南几省的亿万百姓的安全。
可消息已经传来了七八天,胡都堂那里却始终没有收到正式的公函,若不是徐渭有些眼力,发现了最近的买卖市场上有所异常,因而知晓了运河堵塞。都堂大人可能现在还不知晓此事,消息究竟被谁截了下来?”
赵文华连连道:“这确实是本官疏忽,只以为此事关乎军事,一时没想到那么多…”
徐渭道:“赵大人一天两天想不到,七天八天还想不到吗,这官当得倒是心大啊。那最近监军大人突然住在军中,下令不让浙军兵马一人出营又是在忙什么?浙江总兵俞大猷节制前线部队,可一整个俞家军突然消失十多天没有任何军情回复,赵大人却又在干些什么!?”
赵文华被徐渭问得连连哑口,谭纶赶忙趁机对徐渭说出了现在俞家军被围的实情,却见徐渭表现得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原来早在事前,俞大猷也曾经给胡宗宪写过一封信,信中写到了他计划派兵奇袭徐海藏身老巢的军事计划。
而此信胡宗宪自然也交给了徐渭所看,徐渭看过信后沉吟片刻,随即便看出了俞大猷的真实意图!徐渭也知道内阁下给俞大猷两月之内破敌的旨意,徐渭断定俞大猷真正的作战计划并非是奇袭,而是要引出倭寇主力,对其进行中心开花内外合围的计策。
而俞大猷之所以在给胡宗宪的信中不写明,一是担心胡宗宪身边可能会有汪直或徐海的奸细;
二是如果此信半路被劫,还可以借机把消息传递给徐海,增加自己出兵奇袭的可信度;
三是俞大猷相信以徐渭的智计,一定能够看破他的真实意图,一旦自己的计划受阻出现什么差池,徐渭也一定会想办法赶来营救!
徐渭虽然多年来一直对俞大猷十分冷淡,但是他心中还是非常欣赏俞大猷的,两人彼此之间也是惺惺相惜。
徐渭识破俞大猷的用心之后一直也都关注着此事,但是在胡宗宪这里左等右等都没有军情奏报,再加上徐渭从近来东南市场的变化看出了端倪从而得知了运河堵塞军粮无法运送的事情,他料定赵文华必然会借机从中作梗,是以马上前来援助。
听完详情之后,徐渭厉声道:“赵大人,浙江总兵本人现在身陷险境被倭寇包围,你作为巡查监军却坐视不管见死不救。现在剿倭是国家的第一要务,而负责此事总揽浙兵剿倭军的俞大猷要是有个差池,你觉得自己就能高枕无忧吗?”
赵文华对这一点早有准备,他理由充分又有严嵩和严世蕃所庇护,便也肃然道:“本官自然知道俞总兵的干系重大,但现在我军中无粮,若是十万大军贸然出兵一旦有什么差池,整个浙江整个江南就全完了。
如今两权相害本官也只能顾全大局取其轻者了!即便日后被朝廷问责也无怨无悔!也算是为大明尽忠了!”
赵文华这番陈词滥调谭纶已经都快听出茧子了,但是其所说的又确实是有理有据自己也是无可奈何,这徐渭军师虽然在军中德高望重,但是毕竟不是官身只是一个布衣幕僚,若是赵文华咬死不松口,他一介白身又怎么能调得动浙兵大军呢。
却见徐渭不慌不忙道:“不过就只是一二军需粮草而已又有何难,徐渭已经借到了粮草,即可就能出兵。”
他这话一出立时就惊到了谭纶和赵文华,朝廷的军粮从水路改走陆路要大费周折,等其押运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他徐渭即便武功才华都是当时一极,却也不可能凭空把粮食变出来啊!
赵文华忙问道:“借到了军需粮草?却是从哪里来的?!”